江风里,江月就如同刻骨相思之际,你亲自为我画上的那圈心酸。
白衣听得见风,却听不清侯聪接下来,呢喃些什么,他在咬她的耳垂。终是不满白衣呆气地站着,他去看她的脸,“怎么了,你不喜欢我?”
“你听,江里有什么声音?”白衣说。
“不要管了,大概是长空在闹。来!”
“来什么?”白衣敷衍地问。
侯聪把耳朵凑给她,自己脸皮如此之厚,也是这一时这一刻才明白,“来,亲亲我这里,就像我刚才亲你。”
侯聪在心里下定决心,一会儿就让白衣没心思听什么“江里的声音”了!哼!什么吗!?不给面子!
他懊恼的小情绪猛然中断,因为白衣温热绵软的嘴唇,碰触到了他的耳朵。并不像他极度期盼的那样,可是让他心里抽动起来。“乖,”他说,然后“额,那个……”他琢磨着用什么话调教一下白衣,才显得不那么下流。
“你记得刚才我怎么对你吗?你一样地,跟我学一学。”
正期待着呢,只听到白衣清清楚楚大叫一声:“不好!”
因为这一声就炸在他耳边,侯聪的脑袋被震得“嗡嗡作响”,“你要怎么样?要用新办法谋杀亲夫吗?”
“我没空理你!”白衣皱着眉头,甩开他就走。侯聪追上去,白衣倒是也没生气,只是对着他摆上了又着急又嫌弃的一张脸,“大公子,你别只顾亲啊咬啊,你管点正事好不好?你听啊!”
风里,月下,有什么人在喊。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侯聪还想再听清楚些,只见白衣纵身一跃,上了船舷,迎着风飞向声音响起的地方,风里隐隐约约传来她的身影:“谁?在哪儿?”
“宇文姑娘!好像是厨房那里落水的!可能是慧娘!就在那边!”
白衣倏然跳入水中。
“傻子!”侯聪几乎是怒吼一声,也下了水。
江水极寒,漆黑如墨。很快,大船上的兵士们举起火把,照亮了一定的深度。接着是小船纷纷下水,打着巨大的灯笼,更有水性好的船工跳入江中一起寻找。长空与慕容行等人看到大船附近的动静,急忙回程,近了,才听说“慧娘落水了”。
慕容行呆立在船头。
他知道,慧娘与青松是主人默许的“相好”,自己给汤里下药的事,只要是慧娘看见了,总归瞒不过侯聪。
他曾经无数次劝说自己,旨意是皇上下的,下药也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但是,如果整个事情从青松那里传到侯聪耳朵里,一切将不堪设想。
如果要阻止这种事发生,他恐怕只能对慧娘动手。
可是,如果慕容行对慧娘动手,一切又将不能回头。
根据皇上的旨意下药,让白衣更加钟情于侯聪,让侯聪心冷绝情,是为了任务。可是杀了慧娘,那将与侯家恩断义绝。
长空猴子一样,在两艘小船靠近的时候,蹦跶到慕容行的船上,拍了他一下,把慕容行吓了一跳,深灰色的眼睛里竟然都是惊恐。
“你怎么了?又不是你杀人越货被人抓到了,吓成这样?”
被说中心事,慕容行的脸色更难看了。
长空不明所以,以为是江风把慕容行吹傻了,拿手扒拉了他后脑勺一下,“没事吧?”
看着长空一心关切的脸,慕容行心里不是滋味,勉强笑笑,“没事,不知道是谁落水了。”
“慧娘嘛!你没听见?耳朵聋了?不知道是谁下去救了——妈啊!”
长空正在那里谈天说地呢,只看到大船下的几只小船纷纷向一个地方集中,火把的光里,白衣搂着慧娘浮出水面。
“白衣!白衣白衣!”
长空整个儿疼傻了,不知道是游过去更快还是坐船过去更快,大滴大滴的泪水掉落下来,轮到慕容行搂住他,“别怕,上船了,上船了。”
“白衣!我的白衣!”长空还是只管叫,身子都瘫软了。
慕容行扶着他,听不清他嘟哝什么,终于与接上白衣慧娘的船靠近。慧娘好像还活着,有什么人在给她拍背,长空也活了过来,“白衣!快去换衣裳!你们这群蠢蛋,是傻了吗?被子呢!给我妹被子!盖上!!被子!”
白衣四下张望,“大公子呢?”
水面上所有人,都被她问得一脸迷茫。
大船甲板上传来不知道哪个兵士的一声:“宇文姑娘救人去了,小侯将军也跳下水了。”
还没等其他人说什么,白衣又跳进了寒冷的江里面。长空白眼一翻,差点没倒在船上,就也要往水里去,被慕容行死活拉住了。
“死也让他死船上!”慕容行命令手下控制住长空,看到元又独孤正跳过来了,放了心,然后,慕容行自己跳进了江水。
侯聪一开始入水,的确是找白衣的,透了几次气之后,对白衣越来越恨。恨得牙根痒痒,恨她让她自己陷入危险,让他牵肠挂肚,恨不得把整个大江淘渌干了捞出她来,骂一顿再吻一场,看她还敢不敢了。
但他看到了白衣,试图潜游过去接近的时候,他发现人家根本没注意自己,他更气更愤怒,又有些追不上白衣的速度。白衣像一条浅色的鱼,毫无闲心,身无外物,搜索着,寻觅着,细心而迅疾,她消失在他面前一会儿,他继续下潜,寻找,心急如焚的时候,她抱着慧娘出现了,向着江面游去。
感情这一刻钟他在她身边飘来飘去连条鱼都不算吗!?
侯聪正在赌气,心中的各种思维打起了架。比如,“好,你这么喜欢执行任务,喜欢冒死救人,那你就去当替死者吧!”比如,“你只管慧娘,却不管我的死活吗?”
他也知道自己很幼稚,而且比以前还幼稚了,可能得上岸后,让青松去找个江南的好大夫把把脉,再瞧瞧,多加几服药。
想着这些,侯聪忽然不动了。
就着水面的嘈杂和火光,他看见了惊人的一幕。
怪不得,南方这么多天,安静如鸡,没有动静。
深而阔,冷无边的大江下,早就是危机四伏。
这一点,其实侯聪想到过。他听说过南蛮的水下陷阱,多以木铁结构形成,在河底分几层构筑出一个大型的机关,水面和江岸上绝对看不出来,最终是以飞刀、冷箭为武器,袭击船只和乘客,造成颠覆和伤亡。南方要杀归国的前任太子,又不敢光明正大地来,前面下毒,后面“洗佛”,中间来一首“船毁人亡”的“意外”,再好不过。何况莫昌要回国,不过大江是没有别的路可走的。
大船刚刚下水,侯聪就派了水鬼巡视水下,暂时未成发现这种机关。他本来还在疑惑,现在他明白了——因为在遥远的、不可及的江水里,在大船正在行驶的方向上,有一团妖媚的火焰。
侯聪认为自己失算了。
根据目测,那团火有行进的速度,有控制的机关,有超过当下看来的大小。
书中记载过西陲大国,水战时以“神火”御敌,这种火是扑不灭的,不怕水的。
江底陷阱,造成伤亡和混乱后,只要侯聪指挥得当,莫昌认可逃脱。大船小船不可能全部倾覆。
如果是火……
他只想着去更近处看看,进而想到策略,没想到衣服被铁钩钩住了。
成国当然不仅有“神火”,也是在陷阱机关上下了功夫的。
这种铁钩是随机漂浮的,水鬼可能发现不了它,它却并非不存在。越靠近“神火”,它就越密集,确保起火后落水的人,死得跟彻底。
侯聪胸中的空气,已经消耗殆尽。
江水漾着江月,交织爱恨,隔了万里。隔了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