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轻笑一声:“眼下生死还不由自己,先解决了眼前事,再管其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少歌点了点眉心:“判官认出那个卖田蛙的田忘,便是二十年前,四大名捕之首田啸天,判官自认不是他的对手。能让田啸天这般服帖跟随,程里正只可能是一个人——当初‘病死’的先帝轩辕镇宇。他们藏在乌癸镇,韬光养晦二十年,如今的实力难以想象。”
听他说出这个消息,挽月只觉得心头大震:“程里正就是先帝轩辕镇宇?!他真的没死!那他们现在要做什么?”
少歌缓缓摇头:“洛城,甚至整个大昭,大约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此事与我们无关,也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挽月心中微凛,想到轩辕镇宇的性子和手段,不由浑身发凉。
“辛无涯也是倒霉,隐忍了二十余年,今日功成,却身死,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了。也怪他自己,招谁不好,捅来一个世间最大的马蜂窝。”
“小二,辛无涯和清小姐的事,你究竟有没有吃味?”林少歌语气阴森。
“没!”她急忙举手投降,“没!他呀,就像那仿的画,虽然也是值钱货,但是和真迹没办法比的呀。”
少歌轻轻挑眉,面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挽月想了一想,忍不住又开了口。
“其实我还真的挺替他不值。少歌你想,亲眼见到父母被叔伯害死,他竟然能忍得下这大仇,在仇人的身边生活了二十多年,还要装出一副无能,却又有一些笨拙的野心的样子,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隐忍这么多年,终于一点一点将他们的羽翼剪除了,把大权悄悄拿到手中,只等最后一击。他的确成功了,可是……这就好像……”她转了转眼珠,“一只蜘蛛,辛辛苦苦织一张网,织了很久很久,终于让它捕到一只虫子,两个较劲许久,网破了又补,破了又补,总算把那只虫子的力气折腾光了,蜘蛛正想大快朵颐。啊,这时候路过一个人,随手一掸,一切都灰飞烟灭了……你说这蜘蛛和这虫子辛苦斗了这么久,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二,我怎么觉得,你仿佛意有所指……”林少歌歪了头若有所思。
“啊?什么?”她一怔。
“比如,我和轩辕去邪。罢了……我其实无意和他争斗,但他一而再,再而三,呵……那些小伎俩,实在是可怜又可笑。”
“嗯?对了,燕七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落在了轩辕去邪手上?”挽月问道。
少歌摇了摇头:“我曾让人传话,若是轩辕去邪肯放了他,夺嫡时我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小二你不要气恼,我想救燕七,是因为他身上的秘密——我总是要弄清楚,究竟是谁要对付你。”
挽月笑道:“我气恼什么,你知道我这个人的,就是一颗圣母心。燕七要杀我,我心里当然是不舒服的——谁被人平白无故厌恨了,也不会开心吧?但我想到其中一定是有误会,他又可以为了你不顾性命,心中对他,就实在是恼恨不起来。最多有些……嗯,觉得他很没有眼光,很笨,脑残,好心办坏事,大约是这样。”
少歌轻咳一声,想笑又忍下。
“三年前我在乌癸山上邂逅辛无涯的事,我自己都不清楚,燕七又是怎么知道的?”
少歌面露尴尬:“乌癸山的事……可能同我有关。”
“嗯?”
“小二你还记不记得,花会之前,有一天夜里你对我做的事……”他老脸微红。
“我对你做了什……么?”
挽月一惊,记起那个狂乱的夜晚。她做了一个噩梦,梦醒之后就疯了一样缠着他,无休无止……
她羞得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嗅到他的味道,忍不住拱了拱。
“嗯……记起来了?次日,”他偏头蹭蹭她的头发,“我让燕七去查你的过往。大约就是那时候查到了,但是他并没有报给我,而是和轩辕去邪联手设计了这一次刺杀。只不过,轩辕去邪的目标是我,而燕七的目标却是你。”
“如此说来,轩辕去邪劫走我那一次,果然不是要杀我的。他得留着我,让你在乌癸山上发现我的往事,然后同我生了嫌隙,心神不稳,好成功刺杀你,却没想到燕七竟然是假意和他合作,其实根本不想对付你。呵,轩辕去邪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燕七要杀的人是我吧?这次功亏一篑,他一定是气坏了。若是早知道他不能杀我,得留着我的命来对付你,那次被他捉去,我一定会好好恶心恶心他!亏我那时还每天提心吊胆,就怕他随手把我弄死。”想起那次沦为阶下囚,挽月心生不忿。
“是啊,小二,你若死了,我将无懈可击。”林少歌目光悠远。
挽月大翻白眼:“这意思,说我是拖油瓶,就对了!”
他只笑笑地望着她。
“那么,轩辕去邪接受你的提议了吗?他放燕七没有?”
“没有。”少歌语声微沉,“想不到他竟然没有答应。”
“哦…”挽月不清楚他和燕七之间究竟有多深厚的主仆情谊,这样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安慰他。
他笑了笑,紧一紧手臂:“冷不冷?”
“不冷。”
车窗外响起马蹄声,林少歌撩起车帘,见公子荒骑一匹马,牵着两匹,从后面赶上来和马车并行。看来那两个跟踪他们的人已经被解决掉了。
公子荒咧嘴一笑,虎牙上挂着一丝血迹。
他扬了扬手中的缰绳,仰着脑袋,得意地说:“我记得把马带来了。”
少歌点点头,示意判官把车停在路旁,扶挽月下了车,让判官赶着车继续走向京都方向。然后吩咐公子荒几句,他答应一声,向东去了。片刻,黄土官道上扬尘散尽,只留下一匹马在他们身边打着响鼻。
见四下无人了,少歌笑眯了眼睛,懒声道:“终于没有人打扰你我了。”
说罢,揽住她的腰,飞身上马,转进一条林间小道。
挽月知道眼下情况并不乐观。“病逝”多年的先帝没有死,还准备在洛城搞事情。其他都不讲,单这一件,就是听一听就得掉脑袋的大事啊。
“你识破了轩辕镇宇身份,他知道吗?”挽月问道。
少歌慢慢点着头,悠悠道:“虽然我没有提起,但也没有刻意假装不知。他应当是能猜到的。”
“你为什么不装一装呢?”
“为夫是正人君子。”
“咳咳咳!那我们现在非常危险就对了。”
“还好。只要离开了他的视线,我就有办法消失。”
“那我们现在……”
“踏秋。”
挽月一怔,抬起眼睛。
此时才发现他们正在上山。左右两旁密密立着枝叶稀疏的直树,呼吸里尽是一股稍微有些许刺鼻的桉树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