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倾宁一整日心神不宁。
满屋子丫鬟见他神神叨叨,口中念着听不懂的词儿,句句有模有样,甚至还有韵脚,只当谢倾宁开了窍要上进了。
到了晚时,他一蹦三尺高。
“不对!翠香!给小爷更衣!”
“世子这样晚还去哪里?若是想要……”丫鬟们红着脸儿嬉笑。
“一边去!小爷上歧王府有要事。”
丫鬟们给唬得愣作一团,七手八脚替他更了衣,送他上了马车,这才回过神来——什么去王府有要事,不就是去找那个歧地来的小魔头嘛!
“喂喂,你们有没有见过那个林世子?我那日见着,长得跟画里面人儿似的!”送走了谢倾宁,一个丫鬟问。
另一个丫鬟笑着打她:“颖丫头春心荡漾了?别忘记你早就是咱们家世子爷的人。”
“唉……”前头说话那个颖丫头叹了叹,“若是能换,去给林世子做洗脚丫头也是愿意的。”
“省省吧!”众人笑颖儿,“咱们家爷不也是玉树临风?要论容貌在京城也不出一掌之数!”
“唉,”颖儿摇着头,目光发直:“见着他,你们也会跟我一样……”
众人笑了一阵,也就散了。
谢倾宁给拦在了王府外头。
他见过这个李青。
但李青不认得他。准确的说,李青是一个只认规矩不认人的家伙!
“爷不在府中。请回吧。”
任谢倾宁说得口干舌燥,李青公事公办,就那一句。
“你不认得我谢倾宁?我和林老弟是拜把子兄弟!你这样把我拦在外边,林老弟知道了没你的好!快快放我进去,我不告你状。让开让开。”
“谢世子请回。”
“我找林老弟真有要事!李青我给你说,你要是耽误了大事,后果你可承担不起!”
“谢世子请回。”
“李青你少瞧不起人我跟你说!今日我和你家世子遇着一个怪人,我发现事有蹊跷特地连夜赶过来,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和你说…”
“谢世子请回。”
谢倾宁无奈。他连谢永寅都打不过,哪里敢跟李青动手?
若是这样就回去…在一众小厮轿夫面前颜面何存?!
“小爷今日就等在这里!林老弟若是从外面回来倒也罢了,若是他从这王府里走出来…李青,你就是与整个国公府为敌!”谢倾宁一脚踏在轿杆上,单手叉腰,色厉内荏。
李青干脆关上门回去睡觉了。
谢倾宁窝在轿子里边辗转反侧。这个平国公和安宁公主的宝贝疙瘩心尖尖,自小锦衣玉食,吃穿用度无一不讲究,哪里试过坐在轿子里睡觉?但此时若反悔离开,就真真是没面子到家了!
枯坐许久,突然一拍大腿,悔断了肠子——听了荤戏,林老弟九成九去了风月楼!自己在他家门口和看门的较个什么劲!当真是被那怪人弄傻了!
想起怪人,他再数了一遍:“戏子、官老爷、大小姐、书生夫妇、三个姐妹、小厮丫鬟、姑侄两个。明明是十二个人,怎么说十一个人离开,梨园里就没人了呢?!”
谢倾宁本就是终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之人,难得这怪人牵动了他的心肠,自然处处上心。
那怪人让他感到极其诡异又难受,这感觉并没有随着怪人的离去而消散,反倒一点点入侵他的思绪,让他满脑子不停地回想这个怪人的点滴。
思来想去终于发现一个错处,叫他怎么坐得住?自然是火烧火燎一般,要找当时也在场的林少歌说道说道。
其实很多时候决定历史走向的,都是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只可惜,大人物放个屁,往往比一万个小人物叫破喉咙还要响亮。
少歌此时正翻过相府围墙。
他总算找到一个可以正大光明陪她过夜的理由!
挽月锁了门,温了酒,正等他来。
她坐在烛光中浅酌慢饮,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见到他,眼睛一亮,招手示意他过来坐。
少歌心中微暖,中午那一丝不适烟消云散,只觉得豪情万丈,任他魑魅魍魉,一人一剑足以涤荡。
她低了头斟满一杯酒,轻轻推给他。
“今日凌云楼掌柜的来报,说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你和谢倾宁点了出荤戏。他又不敢得罪你们。我过去时,已经散了。”挽月啜一口酒,漫声道。
少歌呼吸微滞:“小二,因怕你担心,我才没有告诉你。昨日有人欲假借谢倾宁之手对我不利,今日我和他在一起,便是为了查探此事。”
挽月不置可否地嗯了下,片刻,朱唇轻启:“凤娘告诉我七公子和谢倾宁仿佛好上了,当真吓我一跳呢。少歌,从旁人口中听到的关于你的消息,总是那么震撼人心。”
“小二,”少歌只觉口中的酒发苦,“其实那日我身上的葫芦,是谢倾宁的。”
“他为何要给你那个?”挽月惊奇,“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说罢,双眼直勾勾盯住他。
见这只风华绝代的狐狸微微露出窘相,她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
“我忘了告诉凤娘你是谁,她担心得不得了,生怕杨万名找到你呢。对你动手的人,会是杨万名吗?”
“也许。”少歌弯起眼睛。看她这副模样,似乎不再怀疑他和那葫芦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不要大意。杨万名毕竟盘踞京中多年,手底下总是有些势力的。毕竟死了儿子,他不一定会顾忌那么多。我已经吩咐下面留神打探江湖帮派的动静,至于京中各府中豢养的死士暗卫,哪怕是相熟的小厮也不敢轻易去试探,这方面我是帮不上了。来日倒是要挑几个忠心的跟着素问学学武功,才好做这些窃听探查、杀人越货的勾当。”
她此时易了容,眼角向下垂着,看上去特别温柔熨帖,和她口中说出的话语实在是不搭,不过甚合他心意。
少歌展颜一笑:“你自己习武岂不更好。那日城隍庙里换来的内功心法,我琢磨了这些日子,未发觉有任何隐患。我暂时用不上,倒不如先让你习了,也好助你身体恢复。”
挽月苦了脸:“少歌我懒……”
他一脸“我早知道”的神情:“你只需睡下,我用内力帮你疏通经络。”
“这样都行?没骗我?”
“何时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