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瓷当然知道,杨方斋对自己没有所谓的儿女之情。
毕竟,任谁看着眼前这么个平静寡淡的男人,也很难把情往他的身上去想。
那就像是刘姥姥要是去唱越剧,老艺术家要是去跳广场舞,感觉都是奇怪极了的。
但他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叶瓷却又猜不准。
为了不让气氛继续尴尬下去,她索性轻咳了一声,故作轻松地说了一句:“道长今天应该累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我先去把屋子收拾了,丽丽,你快去洗澡,今天我们早点休息”。
苗丽丽听了叶瓷的话,愣愣的也答应了一声“好”,转头看着一旁的岳云,小声地问他:“师公你怎么办啊?”
岳云见苗丽丽问自己,立马走过来,对着叶瓷轻喊了一句:“叶瓷,我刚才和杨贺说好了,明天送去你北宜,我宿舍离这儿这么远,今儿晚上能不能...”
叶瓷一听岳云这样说,也知道了他的意思,低头想了想回答:“那你也住下来吧,就住我哥哥那个屋子,道长就睡我的,我和丽丽睡我爸妈的主卧”。
岳云一听这话,立马反对,说:“不行,我睡你的,让这臭道士睡你哥的去”。
叶瓷有些不明白地看他一眼,也不知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见杨方斋没有反对,只好答应说了句:“那好吧,我去收拾房间,你可以先去我屋里的那个浴室洗澡”。
岳云点头表示同意,转身往叶瓷的屋子走去。
杨方斋一直跟在叶瓷的身后,见她进了屋子,开始铺起单,沉默一会儿,忽的开口问到:“我刚才听岳施主说你要出远门?”
叶瓷还是勾着腰子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儿,点点头回答:“也不算太远吧,就是去北宜,帮别人修复一个旧器”。
杨方斋听了她的话,皱了皱眉头说:“你最近生辰将近,其实不宜四处走动的”。
叶瓷听了这话,立马手里的动作,回头有些疑惑地问:“道长怎么知道我的生日快到了”。
杨方斋没有回答,只是低了低眼,轻声告诉她:“如果你同意的话,明天我可以与你一起同去。我说过的,有我在,你不用害怕,我会保护你”。
这下,饶是平日里不怎么风花雪月的叶瓷也懵了。想着,自己这是撞了哪路的神仙,先是来了个岳云,张口就说要她安安心心地依靠他。又来了个杨方斋,说是让她别害怕,他会保护自己。
叹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回了句:“那就有劳道长了”。
第二天,三个人起得倒是挺早。
杨方斋和叶瓷是生活作息惯了,每天都是随日出而起,根本就不用人喊。
岳云呢,则是心里想着事儿,一晚上没怎么睡好,见隔壁的杨方斋起了,立马也穿上衣服起来,时不时地看看叶瓷再看看杨方斋,像是生怕这两个人会趁着自己不注意建立起新的革命感情。
只有苗丽丽一个人,还是那么个宽心阔肺的模样。
八点多的样子,等叶瓷把早饭都做好了,她才姗姗然起来,头发还是翘了一半的。
她想着今天要跟着师傅去北宜,心里别提多激动了,特地穿了件漂亮的裙子,像是个要出去郊游的小学生似的,眉飞色舞了好半天。
北宜离云州其实也算不得多远,走个高速大概也就四个小时的车程。
只是这一车的人,除了一个苗丽丽,其他人,不是不说话,就是要开车说不了话,或是根本就不说话的,气氛稍微有些尴尬。
好不容易一行人熬到了进城,奈何前方不知出了什么事故,收费站外头又开始堵起了车来。
一长排的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堵了大半天,终于等来了几个警察,打头的那个长的还挺帅,开窗让他们把身份证掏出去给他看看,说是公安机关例行检查,在追个在外逃窜的犯人。
叶瓷和岳云一听这话,立马把自己的身份证递了过去。
那警察看了两眼觉得没事儿,偏头看向了车后头的杨方斋和苗丽丽。
苗丽丽这会儿正一脸通红地坐在原地,紧张兮兮的,一边打着嗝,一边说:“师,师傅,我身份证放在家里了,没,没带”。
那警察见苗丽丽这个紧张劲儿,就像他能吃人似的,何况又是个姑娘,和在逃犯性别都不一样,干脆摇摇手说了句“算了”。
然后指着后座的杨方斋说:“那这个呢,那个穿道士服的,你身份证儿呢”。
杨方斋见小警察指着自己,这才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偏头说:“贫道不用那种东西”。
那警察乐了,插着腰喊:“你不用那种东西?那你用什么啊?别跟我装出家人啊,我腰间缠条蛇是不是还就成许仙了啊。快别墨迹,把身份证儿拿出来”。
或许是小警察说话的声音有些太大了,周围也堵着车的一些车主纷纷探出了头来,有意无意地朝他们这车的人看了过来。
岳云最不喜欢被人围观,有些不悦地回头看了杨方斋一眼,问他:“你活这么大总不能连个身份证也没有吧,或者拿你们道观的证件也行啊”。
杨方斋坐在原地,还是平日里那么一副平静的模样,嘴巴闭着,压根就没想要开口,就像这些事儿都和他无关一样。
就在这时,车外忽的传来一个响亮的女声,“师兄师兄”的喊着。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个头有些矮小的姑娘这会儿正从不远处的一辆车上下来,两步并一步的往这边跑。
岳云仔细一看,给惊了一身汗,从驾驶座里出来,看着眼前的姑娘,抽着嘴角喊了声:“嫂子,你怎么在这儿啊”。
那女的歪着脑袋看了岳云一眼,想了想说:“咦,你不是岳遥那个弟弟吗,离家出走的那个!你的脚气好些了吗?上次我给你的符水你有按时吃吗?”
岳云特别尴尬地咳了一声,说:“嫂子,有脚气那个是岳定,是老三,不是我”。
说完,见岳遥也下了车,歪七歪八地走过来,眼睛下边儿还有些青呢,一看就是昨天没睡好,看着他问了句:“哥,你和嫂子怎么在这儿啊”。
岳遥叹了口气,沉声回答:“还不是这姑奶奶又答应了不知道哪个朋友的忙,说是让她来抓鬼,才从阳岐回来呢”。
岳云特别同情地看他一眼,显然知道这事儿不是第一回了。
夏小季没怎么理会岳云和岳遥两兄弟的叙旧,往车子后窗上一趴,搂着杨方斋的脖子就喊:“师兄你怎么下山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跟你说,我才帮人收了一帮小鬼,可厉害了”。
杨方斋淡淡地看她一眼,沉声说:“师傅知道你这样胡闹,一定又会责罚你的”。
苗丽丽听见两人的对话,嘴巴张得比鸡蛋还大,磕磕巴巴地问:“师、师妹?这姑娘是你师妹?她怎么又是我师公的嫂子啊?感情现在出家人都是可以结婚的了?”
杨方斋偏头看她一眼,回答:“师妹只是从小身体羸弱在道观长大,并非真正的出家人”。
夏小季听了杨方斋的话,也眯眼笑了出来,对着另一头的苗丽丽说到:“是呀,我虽然不是真正的出家人,但我的法力可是很高的,小美人儿,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可以来找我。”
说完,又勾头,看了眼坐在前面副驾驶的叶瓷,歪了歪脑袋问:“咦,师兄,这个女的好像天魂不定,难到,难道她就是师兄命中牵挂的那个灵犀?”
杨方斋点头回答:“我想应该就是她”。
夏小季听了这话,可高兴了,喊着:“哇,恭喜师兄找到命定之人”。
那小警察在旁边听他们胡说八道老半天了,什么脚气、什么抓鬼、什么成仙啊的,就跟逛动物园儿似的。
这会儿见杨方斋还是没准备拿出身份证,而夏小季的嘴巴又根本停不下来,立马打断了他们继续聊天的势头,大喊到:“我不管你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人,我们在查案子呢,你要是不想被带回局子里,最好就拿出个证明你身份的东西来,不然可别说我们警察耽误了你们的事儿啊”。
夏小季一听这话,立马摇着手说:“哎警察同志您先等等,我有我有,我师兄的身份证明我这儿有”。
说完一溜小跑跑回自己车上,从车上拿了个文件夹出来,嚷嚷着:“这个!这个是我们道观的人员名单,我上次才从我师傅的房里偷来的,啊不拿来的。喏还有这个,这个是我们道观的证件,可齐全了吧”。
那警察看了眼她手里的文件,还真是政府下发的正规机构证件,而里头也的确有一张杨方斋的照片,“啧”了一声说:“有证件就早拿出来嘛,我们警察也是要工作的,这大热天儿的还跟你们在这儿唱了半天的戏,连口水都没得喝,走了啊”。
说完招呼着身边的警察继续往后面的车子查去。
夏小季见警察离开,一直堵着的车流也开始缓缓动了起来,转头看着杨方斋说了句:“那师兄你处理完事情就来我家里看我,我有好多问题想要跟你请教呢”。
岳云坐进驾驶座,偏头看了岳遥一眼,轻声说:“赶紧让你媳妇儿把这臭道士给我弄走,烦死个人了”。
岳遥刚才多多少少听岳云说了些他和叶瓷的事儿,知道这个弟弟这是在向自己求救呢,点了点头回答:“我尽力”。
岳云见岳遥带着夏小季转身离开,自己也上车发动了车子。
透过后视镜看了后头的杨方斋一眼,想到夏小季刚才说的那一句“命定之人”,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是个滋味儿。
他想着,要是叶瓷和杨方斋真是命定的人,那他和叶瓷岂不是没有半点可能了?
如果真的有一天,叶瓷突然告诉他——“岳云,我要和杨方斋在一起,因为他可以让我活着”。
那么那个时候的他,会放手吗?
岳云无奈地想,他肯定会的吧。
毕竟人又不能光靠情活着。在死亡面前,谁会舍得离开这个偌大的世界呢。
何况他也不舍得啊,要是自己没有能力让叶瓷活着,他又哪里能自私地强求这么一段没有结果的缘分呢。
叶瓷见岳云很久都没有再说话了,不禁偏头问他一句:“岳云,你怎么了?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岳云扯着嘴角笑了笑,轻声回答她:“没事儿,就刚才和我哥聊天,听他说了些话,不是什么大事儿”。
说完,点开手机的屏幕拨通了杨贺的电话。
他不想再去考虑这些有的没的事情,车到山前必有路,在一切还没有决定之前,他是不会这么轻易说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