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绯烟眸色里埋进了深深的担忧,不等师傅问起,便沉声道,“之前在洞穴中,尉迟慕被蜂狼蛛所伤,虽然我及时清理,且用金针将他心脉护住,但是还是没能阻止蛛毒和嗜血发生反应……”
“果然,老夫遇见你们时,只见你一人不省人事,以为只你中了那蛛毒,”沈沥闻言银眉掠起,“蜂狼蛛毒不同别的蛛毒,一旦中了此毒,绝不可再运用内力……”
绯烟大惊,“可是,他还使轻功带我从石壁上下来……”
沈沥闻言神色复杂地望了眼池中七窍流血,一身狼狈的尉迟慕,叹了口气,“眼下这情况已然超出了为师的掌控范围之内,能不能挺过去,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愣愣地转眼,望见那泉水已然变为暗红色,男人的眼睛半阖,神情空洞,脸上血水模糊,看着甚是吓人。若他还是如之前那般,露出痛苦的神色,绯烟心中还能稍稍安稳,而如今尉迟慕却是似睡着了一般,倒叫绯烟心中坠坠的疼痛起来,那一丝悔意如同被灌了气般渐渐膨胀,将她整颗心撑满。
“师傅,师傅!”绯烟喃喃道,“徒儿愿意下水了,还来得及吗,师傅?”
沈沥似乎就在等着她这句话,脸上毫无惊意,只淡淡道,“小烟儿,此时你不觉得迟了吗?”
迟了吗?绯烟娇躯一震,想起策马时男人厚实的胸膛,暂避树上时的悉心关照,沼泽前的沉着镇定,面对狼蛛时最后递给她的一个微笑……不知不觉,他们之间居然有了这么多的回忆,而如果不是因为她,尉迟慕也不会撑着残破的身体运用轻功,从而导致体内的嗜血变异。都是因为她……
他们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蓦地出现在绯烟的眼前,她竟不知自己对这个人,有这么深的依赖。一想到因为自己,此刻的尉迟慕近乎在生死线上徘徊,绯烟的心就整个揪在一起般,疼痛。
“小烟儿,你哭什么?”沈沥惊奇的话将绯烟的心绪一下子拉回,她愣愣地伸手在脸上一抹,指尖一种湿润的触感传来,叫她也是一惊,自己竟然落泪了吗?
而当她再抬头望去时,池中那人哪有先前那番模样。尉迟慕一双深邃的眸中泛着点点星光,他的脸色只微微有些发白,俨然无了之前的骇人模样,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被算计了?
绯烟回望一眼身旁笑意深沉地师傅,脑海中“轰”地一声,只剩下一片空白,这两人合伙起来欺骗自己?之前她看到的都是假象?也对,若不是如此,他们为何不让自己知道最后一个条件是什么?
这般想着,一股怒气夹杂着些许委屈统统涌上心头,绯烟努力瞪大眼睛不让自己的泪水滑落,恨恨地道,“好啊……你们俩居然联合起来骗我!”
少女的声音不高,但是却叫人听着心中一紧,蓦地生出些许怜意,沈沥见自己的宝贝徒儿一副不可思议,又怒又委屈的模样,暗道这次他们俩开的玩笑有些大了,赶忙出声安慰,“烟儿,你别哭啊!都是为师的错!”
然而绯烟却不理他,横眼去望仍立在池中的尉迟慕,“师傅也就算了,连你也合着他骗我?昨日去看什么若水花,也是你们俩商量好的是吧?”
望着绯烟眼角那颗倔强着不肯落下的泪水,尉迟慕心中一痛,的确,那并不是什么若水花,之前在屋中商讨时,沈沥没有告诉他那是什么花,只说了那花的花粉有致幻的效果,有助于他们的下一步计划。
见尉迟慕只望着自己不说话,绯烟便知自己才对了,心下更是难受至极,甩袖便欲走人,这个地方她待不下去了,一个是自己的师傅,另一个是一路上对她关心照顾有加的尉迟慕,两人居然从头到尾都瞒着她,将她骗得团团转,这等委屈叫她如何受得住?
只听“哗啦”一声,绯烟的眼前一暗,却是两人一齐挡住了她的去路。
沈沥见绯烟真的生气了,急急地想要解释,“徒儿,你听为师说……”
不动声色地将脸扭向一边露出不想理他们的神情,绯烟默然不语。
“为师也是为你着急啊!”沈沥见绯烟这副神情略一扬声道,见绯烟的目光飘来,又赶忙接上,“原来老夫的小烟儿眼中总是澄澈纯真的如一块璞玉一般,”
“可是,你如今,为师却看不见你一如往昔那般潇洒的模样,像是陷入了什么迷雾中了一般,这叫为师怎能不急?”
绯烟绣眉一蹙,“可是人总是会长大,总是会变的……”
“那老夫的小烟儿也不会变!”沈沥像个不讲道理的孩童一般,一下将她的话打断,继而叹了口气,“不是说人不会变……而是为师希望你,无论何时,别忘了自己的本心,别去逃避自己的内心……”
老者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怅然,让绯烟听了一愣。
重生后的她,心中只有复仇,无事时便想着如何布局,将魏宪和绯月两人尽早除去,可是曾几何时,自己只是想过简单而潇洒的日子而已。况且,当她面对尉迟慕时,又是一次次将心底渐渐滋生的情愫抑制住,用淡淡地疏离来掩饰自己。
她已经离自己的本心这般远了吗?远的叫人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尉迟慕伸手在绯烟的发顶揉了揉,“抱歉,烟儿,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绯烟抬起头,见两人面色诚恳,她轻嗅了下鼻子,轻哼一声,“暂时不和你们计较,但是我心里还有气呢,你们最好小心点。”
听见绯烟这话,沈沥嘿嘿一笑,“是是是。”
“不过,他体内的嗜血毒,解了吗?”绯烟白了自家师傅一眼,觉得他那张脸此时显得尤为欠扁,随即话题一转,回到尉迟慕身上。
沈沥挑挑眉,一把拽过尉迟慕的手臂,双指并曲搭在他的脉门上,良久缓缓地道,“已经去除八九分了。”
“这么说还有些许余毒?”绯烟不满地瞅了他一眼。
沈沥苦笑着伸出两只手做投降状,“这点老夫并未骗你啊,嗜血的毒素的确在体内淤积的太久了,想要一次性除完,根本不可能。”
知道嗜血毒的厉害,绯烟点点头,“那要如何才能完全清除?”
“这……”被问及此沈沥顿了顿,面露难色,见绯烟挑眉,赶忙道,“老夫说了小烟儿不许生气!清除余毒需要男女阴阳……”
绯烟一愣知道他要说什么,赶忙出声打断,“好了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了!”
见状尉迟慕轻笑一声,在少女目光横来的一瞬将笑意敛住,继而向身前的老者一拜,“尉迟慕多谢先生搭救,来日定有所报答。”
不在意地摆摆手,沈沥对着绯烟一笑,“老夫不在乎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老夫只有烟儿这一个徒儿,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施手救你,只要往后你不负她,老夫便心满意足了。”
闻言两人皆是一愣,尉迟慕一揖到底,出言慎重,“我尉迟慕定不负烟儿。”
绯烟看看沈沥,又看看一旁的尉迟慕,对师傅提出这三个条件背后的意图顿时领悟了几分,从头至尾,沈沥不过就是想检验一下尉迟慕的心性以及对自己的感情。下棋见一人的全局观以及气度,下药见一人的心性,而这最后一道却是看他对她究竟有无执念。
三个条件皆是达成,这才决定了沈沥是否出手。
“既然毒已经解了,那也没理由再在此处逗留了。”见三人之间气氛诡异地狠,绯烟出声将其打破。
沈沥扬眉,“也是,老夫这小竹轩可留不住你们二人。”
懒得去理会师傅语气中的些许不满,绯烟望向尉迟慕的眸子中染上一丝忧色,细细算来他们离开朝歌城已然有半个月了,期间无论是朝歌城还是边境发生了什么,他们都无从得知。好在尉迟慕身上的毒已经几乎去除,此行便算值得。
知道自家徒儿心中担忧着什么,沈沥从袖袍中拿出一个卷轴,递给绯烟,“这是尉迟小子那两个侍卫前些天送来的,你们且过目吧。”
尉迟慕眼神示意她将卷轴展开,绯烟点点头,然而接下来所了解到的一切却是让她惊中更惊,短短半个月,德妃被诊出喜脉,皇上病倒,朝堂上下乱成一团不说,就连边境都动荡不已,时不时传来即将开战的讯号。
然而最令绯烟动容的却是卷轴最底端,显然是新墨才写上去的一行字,
“太子魏宪携圣旨入紫宸殿,该国号为南安,先帝退居正大殿。德妃淑妃,以及三,七皇子被软禁。”
以魏宪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自负性格,绯烟知道他忍不了那么久,却没想到他敢在南国和北国即将发生战争这时出手抢夺这皇位。当真在他眼中只有自己高高在上,黎明百姓都不值一提。
绯烟粉拳紧握,下一秒却被一只温润的大手覆住,硬撬开她的指间,十指相扣让绯烟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别担心,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