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朦胧,秋的凉意如同薄纱一般,将人笼在其中。绯烟沿着小径缓缓地走着,就在刚刚,她收到了玲珑托暗卫寄来的信,信中虽只是向她报平安,但是绯烟却察觉到了玲珑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一股不安。而以绯烟对魏宪的了解,美人可换,江山社稷却只有一个,魏宪定是为了他的帝业又做出了什么“取舍”。
绯烟无奈地一笑,玲珑来信在她意料之中,但是她却没想到这么快。根据前不久五皇子的密信来看,皇上病情拖延,朝堂之上众臣倒戈也不过才短短五日,他便等不及了吗?当真是“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望着半空中遥遥挂着的一轮残月,绯烟的心中没来由地涌上一股烦躁之感,按照她原先的计划,玲珑本只是自己手下的一枚用来重击魏宪的棋子。在她的多方设计,以及对魏宪的了解下,玲珑也的确按照她的计划,一步一步地沦陷在魏宪短暂虚假的温柔之中,甚至入了宫成为其床榻边的一人。
若是计划有变,难以进行下去,绯烟自是会劝自己放弃,但是如今,计划进行得相当顺利,她却心旌难平,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为了自己的计划,而将一个妙龄少女推入火坑,甚至可能用其一生的幸福来换取她的成功。这样的自己,让绯烟一下觉得十分陌生而可怖。
的确,利用她的感情,算计相府,宠幸别的女子,甚至扼杀了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魏宪这个人可以说是罪大恶极,但是玲珑却是无辜的,一如上一世的她,情窦初开,只希望能够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成家后拥有属于两个人的幸福。可是,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就连能与魏宪相遇都是被刻意安排的。看见玲珑的遭遇,绯烟像是看见了上一世的自己。
如今她所做的一切,与绯月当初的行为又有什么差别呢?
绯烟自嘲地一笑,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区别,说起来自己给过玲珑忠告与选择的机会,但是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一旦陷入魏宪温柔的陷进中,想凭借几句忠告就能清醒,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般想着,绯烟的情绪越发低沉,眼见自己已然走到了房门前,她却拐了一个弯,将将要踏上另一条小径时,却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肩头,不禁疑惑地扭头望去,竟是一件男子的衣衫,一愣之下发现不知何时,尉迟慕竟来到了自己的身侧,她却毫无察觉,有些讶异地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尉迟慕眸色沉沉,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缓缓地道,“我跟了你一路,夜间霜露寒气重,怎的穿这么少就出来了?这么晚不回房,准备去哪?”
听男人这么一说,绯烟才觉得有些凉了,下意识地将肩上的衣服笼好,而下一秒却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有心事?”男人颇有磁性的声音闯入绯烟的耳中,激得她心尖一颤,“不妨与我说说?”
绯烟抬眸望去,见男子虽然神色淡淡,但是眸子中显然露出些许关心的神色,她心中的那根弦忽地就松了,整个人暗沉下去,喃喃地道,“你说,用别人的幸福来换取自己想要的另一样东西,这个人是不是特别自私而且丑陋啊?”
闻言,尉迟慕的眉头微挑,顿了一顿后,摇摇头,但笑不语。
绯烟见状纤眉微蹙,“你笑什么?”
大手将女子的柔胰捏在手心,尉迟慕半阖眼帘,淡淡地道,“我本以为你已经看得相当通透了,却不想也会在这种问题上被困住。”
女子一愣,继而有些不悦地道,“你懂什么……”
“我确实不懂你在顾忌什么,”尉迟慕并没有让她把话说完,便将其打断,“但是,与其思考那人是否自私丑陋,倒不如想一想,这般做是否真的能得到她想要的,以及是否真的弄懂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见绯烟眉头依旧紧皱,尉迟慕叹了口气,伸手抚上她的眉间,“你别皱眉,这世上,人都是自私的,也没有一件事会是十全十美的。跟从自己的内心,就好。”
闻及此处,绯烟抬眼将男子望进眼底,虽然他所说的,自己都懂,但是不知为何,他的话却像是一剂良药,将自己心底丛生的惧怕和退缩统统驱除了去。女子的眉渐渐舒展开,轻声道,“谢谢你。”
尉迟慕瞥了她一眼,“王妃客气了。”
“咳,”绯烟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不过,你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人突然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道,“没事本王就不能来寻自己的王妃了?”话音刚落,他便收到了女子嗔怪的目光,轻笑一声又道,“你怎么想到让他去南疆发展?”
绯烟一愣,继而耸耸肩,“不是我让他去的,是他自己要去的。”不等尉迟慕发问,她又补充道,“西域和南疆,绍岩选择了南疆。”
“你就这么将本王派到你身边的人打发走了?”尉迟慕忽地话锋一转,“这是不将本王放在眼里?”
啊?绯烟一愣,这说的是什么话?
“话不能这么说,绍岩在经营方面颇有天赋,让他终日躲在暗处,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了,我这是正确利用人才,怎么能说是把人打发走呢?”绯烟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再说了,我怎么安排我的人,还需要经过王爷的同意吗?更何况,我还提前和你说了……”
话还未说完,绯烟便见男人的脸倏地放大,自己的唇上一凉,便再也说不出话。
“绍岩的身手与火和木不相上下,只要稍加调教,做你的贴身侍卫尤有余力,你将这样一个人派去南疆经商,还说是正确利用人才?”尉迟慕无奈地一笑,伸手揉了揉女子的发顶,“身为信陵王府的暗卫,如果最基本的经营之道都不懂,那根本不会被重用。你叫本王说什么好?”
绯烟自是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一层要求,心中暗道一声,信陵王府就是不一样,面上却是轻哼一声,“那我不管,我既然已经将人派去了,断然没有半途反悔,将人再召回来的道理。”
闻言,尉迟慕又是一笑,“是,都依你。将火派来保护你的安危吧,这样我也能放心一些。”见绯烟眉头一拧,将要拒绝,男人又道,“最近时局动荡,魏宪近期便会有大的动作,他拿信陵王府没辙,但是想要动你却是轻而易举,绍岩不在,我不放心你。”
不想尉迟慕说话竟如此直白,绯烟樱唇微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却听男人紧接着道,“你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许了。”
绯烟又好气又好笑地伸手掐了他一下,“哪有你这么霸道的人?再说了,你把火派过来,那你怎么办?”
剑眉微掠,男子的眸中倏地闪过一丝不悦,“能伤到本王的人,本王还从未见过,要不是怕你不同意,本王倒想连木一并送到你那去。”
绯烟失笑,“妾身多谢王爷厚爱。”说罢做出一副将要拜倒的样子,“妾身无福消受,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男人无奈地摇摇头,眸子中却满是柔和。绯烟一愣,忽然产生一种他们俩已经这般过了许久了的错觉,不禁微微一笑。
“笑什么?”尉迟慕挑眉望她,语气中带了难以察觉的温柔。
绯烟瞥了他一眼,“多笑笑不好吗?整日板着一张脸,作甚?你就该多笑笑。”
闻言,尉迟慕嘴角一扬勾起一个浅笑,“与你在一起时,我笑的还少吗?”
女子抿嘴偷笑,“总归多笑笑没有坏处。”
两人之间的温存似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就在之前那位妃嫔的事将要落下帷幕之时,宫中突然传出妃嫔暴毙,腹中胎儿被人取出尸首分离的骇闻。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大理寺派人验尸调查了以后,发现那位妃嫔的指甲缝里居然留有一种香料,疑似东宫玲珑侧妃所佩戴的那一种。
这件事顿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有人言,妃嫔事件本就是在太子侧妃入宫的
当晚事发,侧妃身份不明,或许这事就是她一手策划的;或言,妃嫔在此时暴毙,而玲珑有不在场的证明,偌大的东宫,使用同一种香料的人也未尝没有,说不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嫁祸给他人;或曰,身处此事中的太子也无法摆脱其中的嫌疑……
一时间众说纷纭,而此时,五皇子从遂州治水归来,名声大涨,大有一股要将太子盖过的气势。甚至有言,五皇子才是南国下一任的真命天子。
这话传进魏宪的耳中,让其一怒之下险些将书房中的瓷器砸个精光。魏宪目色深沉地望着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女,心中涌起滔天怒火,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将他玩弄在股掌之间?当他魏宪是软柿子吗?任人揉搓?!
男人一甩袖子,他本以为自己暗示得足够明显了,却不想自己的后院还是着了火,绯月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魏宪眸光微凛,似是想到别的什么,终是冷哼一声,大步向东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