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烟眼中的滔天恨意吓得一旁的德妃娇躯一颤,愣愣地说不出话来,为何在这样的妙龄女子身上会有这般令人生寒的恨意?
似是感觉到德妃的震惊,绯烟银牙紧咬,眼帘低垂,硬是将那股险些爆发的恨意压回了心底。
再一抬眼时,已然恢复了之前泰然的模样,若不是发现女子手心深深的红印,倒是叫德妃以为先前的自己看花了眼去。
“烟儿?”德妃小心翼翼地开口,俨然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绯烟歉意地笑笑,“娘娘,烟儿没事。不过,太医院的这些庸医,烟儿却是尤其看不惯了。”
德妃闻言一叹,“本宫被禁在此处,终日都没个人能陪本宫说说话,更拿这些庸医没办法……”
目光微闪,绯烟深深地望着眼前这个女人,轻声道,“娘娘,我是说如果,如果皇上醒不来了,娘娘愿意带着小皇子过普通人家的生活吗?”
没想到少女会这般说,德妃一惊伸手将她的嘴捂住,美目中满是惊讶,“烟儿,你这是在说什么!?”
绯烟眨眨眼,目光中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味。
知道她是真诚的在为自己和腹中的孩儿做打算,德妃沉默了许久,脸色复杂,“本宫在这深宫中过了几十载,代表的不仅是本宫自己,更是吴家,怎可轻言离开?”
“若有一朝,皇上易位,太子登基,容不得他人有一丝机会分享这江山,娘娘不再是吴家的依仗,而成了拖累……”绯烟的声音淡淡,却是揭开了德妃心底深处的那块创布。
德妃思索了许久,脸上露出些许悲恸,“即便如此……”
“娘娘!”绯烟痛唤一声,将其未说完的话语打断,“娘娘,烟儿恳请你,为自己考虑一次!”
听得这声呼唤,德妃心中一痛险些落下泪来,良久终是露出些坚毅,“本……我,愿意!我愿意带着孩儿离这深宫……远远的!”
绯烟闻言点点头,却是道,“有娘娘这话,烟儿便放心了。不过此计实属下策,烟儿定会将事情考虑周全。”
说罢,绯烟给德妃又开了些保胎的药,挑了些有趣的事说给德妃听,见她情绪稳定了,便准备离去。
德妃将绯烟送至殿前,瞧了她许久,越看心中越是喜欢,目光柔柔将她望进眼底,“如今烟儿也已经到了要成家的年龄了,本宫若是有成年的皇子,定要让他将你娶了来。”
不想临走时德妃还与她说这,绯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却听德妃又道,“信陵王当真是好福气。要是有那个福气,本宫倒是想看看你们的婚礼。”
听得德妃提起尉迟慕,绯烟面色一红,“娘娘,你在说什么呢!”
德妃瞅见她这副神情,当即抿嘴一笑,“烟儿可要珍惜眼前人呐。”
“娘娘笑烟儿,烟儿不与你说了。”绯烟被德妃笑得心中越发窘迫,急急地回了一句,便抬脚往院外走。
望着少女离去的身影,德妃忽而眼帘微垂,唇边溢出一声低叹。
从德妃处急急地走出,抬眼便撞上了候在一旁的吴彗忻。
不知怎的,绯烟却觉得此人好像比之前亲切了些,看见她走出来脚步匆匆,男子竟还递了一个关切的眼神来,这倒叫绯烟有些奇怪。
终于,当他们拐过一个弯,周围没有什么人的时候,吴彗忻脚下步子一顿,转过身来,向绯烟行了一个大礼。
绯烟一惊,连忙侧身躲开,“你这是做什么?”
男子起身,脸上神色复杂,“我听见了你对家姐说的话。”
纤眉一蹙,绯烟的心中有些不悦,“偷听别人谈话,也算是大户人家少爷的做派?”
受到少女的指责,吴彗忻目光低垂,“我是吴家的庶子,母亲在我降世时便去世了。”
没想到这个处事不惊颇有胆量的男子竟有这般身世,绯烟心中涌出一丝歉意。
“不用觉得抱歉,我不需要被人同情。”吴彗忻瞥了她一眼,“从小便是家姐关心照顾我,所以这次进宫,我其实是想劝家姐出这深宫的。”
绯烟挑眉望他,“哦?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吴家的意思?”
闻言吴彗忻嘲讽地一笑,“吴家?怎么可能?我听几个姨娘的意思,是要给太子送几个姬妾去,而家姐……”
“过不了多久,怕就成了弃子了是吗?”绯烟轻声将他的话补全,见男子微微点头,她心中一叹。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她看多了,以为自己已经释然了,却不想如今心中还是有些许无奈。
吴彗忻眸色微亮地望着眼前的少女,“所以,我很谢谢你能劝家姐带着孩子离开此处。”
无谓地摆摆手,绯烟边迈脚往前走,边道,“不用谢我,我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况且,你如果想带着她出宫,便要做好万全的打算,毕竟没了皇家和氏族的依仗,她不过是个弱女子……”
话音刚落,绯烟却是发现不远处立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而那女子就算是化成灰,绯烟也能将起认出来,那人便是绯月。
伸手制止住吴彗忻还没说出口的话语,绯烟轻声道,“此事不可说与他人,得从长计议。你先行出宫吧,别被人认出。”
吴彗忻是何等心细,察觉到绯烟周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当即向她行了一礼,退身离开。
前一夜与太子翻云覆雨,直至午时才醒来的绯月见太子上早朝还未归来。听闻下人说相府大小姐将将入了德妃的宫殿,她便一番洗漱,来到此处。见真将人等来了,绯月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迎了上去。
“听闻姐姐入了宫,妹妹实在想念姐姐得很,便来此处,不想真叫妹妹遇上了,真真是欣喜的很,”绯月柔柔地道,说着向绯烟行了一礼,“妹妹给姐姐请安了。”
自是知道来者不善,绯烟瞥了她一眼,“妹妹如今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这礼我可不敢受。”
绯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旋即道,“这是月儿的福气,自然也是绯家的福气,若是没有姐姐,哪有现在的月儿,这礼姐姐是受的起的。”
见她一副自鸣得意,又想将整个相府一起拖带上的样子,绯烟心中一阵冷笑,“妹妹此言差亦。相府与妹妹何干?像妹妹这般福气,相府也是不稀罕的。”
“你!”绯月气结,但还是强颜欢笑,“姐姐说的什么话,妹妹和姐姐可是同姓绯呢。”
绯烟抿嘴一笑,“妹妹怕是被太子殿下宠糊涂了。姐姐做个比方,你说那柳巷的阿杜,和江南杜家能是一家人吗?”
柳巷谁人不知自断一臂上街乞讨的阿杜?而江南杜家却是富甲天下的商贾家族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听闻绯烟竟然将自己和乞丐做比较,绯月气极,脸上露出些许狰狞的神色,“我告诉你,绯烟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如今皇上身体日渐崩坏,江山大权都落在太子手里,若不尽早站位,到时候新皇登基,怪罪下来,泱泱大的一族,说不准连载入史册的机会都没有。”
绯烟嗤笑一声,“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魏宪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作为姐姐,我也好心劝你一句,趁你对他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好好珍惜这段美好的日子吧。”
少女阴恻恻的目光让绯月浑身一颤,继而强作镇定地道,“太子乃是真心待我,你休要胡言。”
面露同情地望了她一眼,绯烟摆摆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绯月心中愤恨,但转而讥声道,“那你就确定信陵王是真心待你吗?”
听闻她提起尉迟慕,绯烟似是被逗乐了一般,“姐姐的事就不由妹妹操心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绯烟便转身离去。
绯烟前脚刚踏入自己的院子,后脚碧儿便来通报,说是老爷让她去书房一趟。
这么多天未与父亲相见,绯烟心中确实有些过意不去,当即便折身向书房走去。
伸手在门上敲了敲,听闻屋内传来父亲沉稳的应许声,绯烟推门而入。
绯相望着袅袅婷婷行至眼前的女儿,心中感慨万千。想起几日前收到信陵王寄来的信函,说是携令爱出游,定安全送回。如今看来女儿确实是安全回归,但是绯华心中不知怎的有些不得劲。
“女儿给父亲请安。”见父亲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绯烟心中越发不好受。
前一世的自己早早入了深宫,没能好好孝敬父亲,而这一世自己却又是这般四处奔波,将父亲一人留在这偌大的相府。
这般想着绯烟目光中透露出些许哀伤,“父亲可是怨烟儿?”
绯相一愣,伸手拉过绯烟在她的发顶揉了揉,继而露出慈祥的笑容,“此话从何说起?只是多日未见,叫为父想念得很。不过烟儿似乎又变美了,先前为父险些没认出来这是我绯华的女儿。”
“父亲又拿烟儿开玩笑。”绯烟嗔怪了父亲一眼,“不过烟儿也想念父亲。”
“哎~”绯华闻言忍不住揶揄她,“有英俊儿郎相伴,小烟儿哪能想起为父?”
绯烟大窘,跺脚唤道,“父亲!”
“好好好,不说了!”绯华见状哈哈大笑。
绯烟被绯相笑得没辙,只得气鼓鼓地望着他,待他终于敛了笑意,才缓缓道,
“父亲,我见过绯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