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号子风云(三)
劳动改造生产车间里,安娅洁坐在缝纫机面前,快速又熟练的缝补着衣服。诺大的生产车间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缝纫机“叽叽叽……”的声音。
安娅洁到监狱服刑已经有八个月了,这八个月的时间里,她学会了织毛衣、绣花、踩缝纫机、做手工工艺品。
她从最初的毫无头绪,总是把自己的双手弄得伤痕累累,到现在的轻车熟路,动作迅速。她不知道被骂了多少次,被室友暗中打了多少次。
记得她第一次做手工艺品的时候,是用藤条编水果篮,因为她是第一次做还不熟练,所以因为质量不合格,总是被迫编了拆,拆了又编的。
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大家才被批准休息,早上五点大家要准时起床,室友们只能睡三个小时,第二天却要干一整天的活。
几个脾气暴躁的室友在熄灯之后就围过来,抓着安娅洁的头发就按着她的脑袋往墙上撞,安娅洁被四、五个人同时按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脑袋撞在墙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那一刻,安娅洁突然没有了要活下去的勇气,一直以来的强撑在那一刻瞬间崩塌,她不明白她这样活着是为了什么。
当时她就在想:“就这么死了吧,死了就没有痛苦了,她也就解脱了。”
安娅洁放弃了挣扎,闭上眼睛等着死神降临。
在安娅洁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一道严厉的呵斥声制止了那群急红眼的女囚。
“都给我住手,再撞她就死了。”室长809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
一个人只有被逼到了极限才能激发出隐藏在身体里的本能,这是她的亲身经历,也是每一个进来的人必须要经历的。
安娅洁靠着墙滑坐到地上,双眼无神的盯着屋顶,额头上的鲜血流下来,流进她的眼睛里,染红了她的眼。
一个血红的身影走到她面前半蹲下来,用纸并不温柔的擦着安娅洁正在流血的额头。
“你不用觉得委屈,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经历过刚才的事情。在这里,你连死都会成为一种奢望。”
“如果你心中有气、有恨,那就把它们发泄出来。而发泄的方式不是自杀也不是打人,而是拼命的干活。”
“只要把它们发泄出来你就舒畅了,不然那股气憋在心里,早晚有一天会把你憋疯,会让你生不如死。”
室长在安娅洁的伤口上贴了一块创可贴后,转身上床睡觉了。
安娅洁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一直到天亮。
当监狱里的起床铃声再一次响起时,安娅洁从地上站了起来,她面无表情,眼里却多了一份和其它室友一样的漠然。
她改变不了生活,生活却改变了她。
狱警进来时发现了安娅洁额头上的伤,问她是怎么一回事,安娅洁面无表情的说是她昨天太累了,眼睛一花就撞墙上了。
狱警听后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身下达了今天的任务。
今天的任务还是织毛衣,安娅洁领到工具和材料后就一言不发的织起来,那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室友们一个个看的目瞪口呆,那速度恐怕连她们织了这么多年的老手也赶不上。
在之后的任务中,安娅洁就像换了一双手一样,只要是她没做过的工作,她都会先站在旁边认真的看一个人做。
看了不超过五分钟她就能自己做了,而且做得又快又好。
负责看守她们的狱警都忍不住咋舌,学习能力如此强的人,她们还是头一次见呢。
那晚过后安娅洁再也没有因为指标任务拖过大家的后腿。
今天的缝纫机工作安娅洁又是超额完成任务,狱警夸了她几句,让她好好表现,争取一年后申请减刑。
因为有刑法规定,被判有期徒刑五年以上十年以下的犯人,在执行一年又六个月以后方可申请减刑。
安娅洁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现在的心境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平和了许多,她也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她把现在的生活当成是一种磨练,她想要用疼痛来提醒自己,给在处于迷茫中的自己找一个方向。
今天是星期日,刚好也是排队洗澡的日子。
监狱里规定一个星期洗一次澡,这是安娅洁最喜欢的日子,没有之一。
开大水龙头,让水从头顶流下,那种舒畅的感觉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放松。
它能洗掉积累多天的灰尘、汗水、疲惫,让你又有勇气去迎接下一个星期。
如果说在监狱里非要有个盼头,那洗澡的日子就是安娅洁的盼头,她为了能洗一个澡而盼着明天快一点到来。
虽然整个洗澡的过程不会超过十分钟,但对于安娅洁来说已经足够了。
在监狱无论做什么都是有时间规定的,起床是这样、吃饭是这样、连洗澡也不例外。
每人洗澡包括排队在内的时间不能超过十五分钟,如果有人洗得太慢的话,后面的人可能刚进浴室水龙头都还没打开呢,时间就到了,
所以如果谁洗得慢,那绝对是会引起公愤的。
安娅洁快速洗好澡穿好衣服,正准备出来就听到隔壁间的浴室门口传来了叫骂声。
“831,你丫的动作麻溜点儿,老娘还没洗呢,你要再不出来我可踹门了啊。”
安娅洁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同监室的808,长得人高马大的,和她的脾气成正比,安娅洁刚来的时候没少被她欺负。
“出来了、出来了。”一个弱弱的声音急忙答应着,她真怕808不顾一切的踹门。
安娅洁出来的时候,831也从隔壁的浴室出来。也许是太着急的缘故,831囚服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都没有扣。
安娅洁恍然看见她胸前有几个很红的印子,831看到安娅洁在看她,赶紧伸手捂住领口,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安娅洁心下了然,突然同情起这个只比她大两岁的女孩。
平常在监狱接不到活、刚好她们也不用上课的时候,就可以坐在监室里聊天,她们私下里把这样的日子叫成“放假日”。
她们聊天的内容也很简单,无非就是相互问对方你犯了什么事呀?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呀?
一开始大家还藏着掖着不想说,可时间长了才发现,大家都差不多,谁也不比谁干净。
所以后来聊着聊着,甚至开始调侃谁犯的罪比较大。
831的本名叫杨芸,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就和镇上的几个同伴到城里打工。
像她这种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到大城市里,或多或少都会被大城市的灯红酒绿所感染。
开始羡慕同龄之间的女孩,可以提着LV包包、坐着宝马在这灯红酒绿的大城市里潇洒的驰骋。
杨芸也和一些爱慕虚荣的女孩一样,用自己当作资本,去博得某位大老板的欢心,或者成为某位大老板众多情妇中的一员。
老板挥霍着她的身体,她挥霍着老板给的钱。
她的存在最终惹怒了老板家里的原配,原配怒气冲冲的找到大老板包养杨芸的别墅。
杨芸正在二楼洗澡,原配冲进去就甩了杨芸两巴掌,杨芸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原配揪着头发拖出了浴室。
“你不是喜欢给人看吗,那就到大街上去让大家好好看看。”原配说着就将杨芸往楼下拖。
杨芸吓得腿都软了,她是知道这个老板娘有多彪悍的。
杨芸拼命抓着二楼的围栏:“我不去,我不去。”
就在两人相互拉扯的过程中,杨芸失手就把原配从二楼的围栏上推了下去,原配从二楼掉下去的时候,头正好撞在地上的一个金属装饰台上,当场就毙命了。
死前她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恶狠狠的盯着杨芸,杨芸直接就吓瘫了。
结果可想而知,无钱无势的杨芸对上有钱有势的原配后家,对方直接把她从过失杀人升级成了故意杀人。
在“人证”、“物证”俱在在情况下,杨芸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她母亲知道这件事后直接气瘫在了床上;他父亲气得捶胸顿足,扬言从此没有他这个女儿了。
杨芸万念俱灰的被关进了监狱,可到了监狱她才知道,这不过又是一个苦难的开始。
安娅洁走到杨芸身边:“小芸,你没事吧?”
安娅洁对杨芸还是很有好感的,这个懦弱的女孩有颗善良的心,安娅洁一直都记得,她刚来的时候这个女孩曾经帮过她。
杨芸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安娅洁抿了抿唇:“如果,你实在忍受不了,我替你去跟长官说。”
杨芸迅速抬头看向安娅洁,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说完就把头扭向了别处。
安娅洁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这时张胜南也就是830,吹着口哨从两人身边经过。
安娅洁看着张胜南微湿的短发垂在额前,那有型的剑眉配上长长的瓜子脸,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个男人呢。
张胜南在入狱前是个小有名气的乐队吉他手,她一直走的就是中性路线,为人张扬又爱玩。
她入狱就是因为醉酒驾车撞死了人,结果她不但没有报警,反而开着车逃之夭夭了。后来警方根据监控找到了她,张胜南被叛处有期徒刑十年。
张胜南因为被安娅洁教训过一次,一直没敢再找安娅洁麻烦,只好继续把眼睛放在杨芸身上。
叮铃铃……
当监狱里的铃声再次想起来的时候,表示睡觉的时间又到了。
安娅洁和其它的女囚排着队从外面走进监室,她们在睡觉前都会先排队去上厕所。
在这里,不光你的自由不属于你,你的时间永也不属于你。
安娅洁刚坐到床上,张胜南就好心情的走了进来,跟在她后面的杨芸却一脸愁容,眼里甚至还有泪光在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