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虚实,反将一军
大年三十这日,刘紫月天蒙蒙亮便起身,梳妆入宫。按照往年的规矩,宫里要举行大傩仪式,乞佑来年风调雨顺,四海平宁。接连两年的旱,今年雨水倒是有,只是又犯了涝,冬季里的各地雪灾灾情不断升级。因此今年的仪式较往年格外隆重些。
皇上领着文武百官在前头忙活,女眷们也有自己的的除岁迎新朝拜仪式。太皇太后,太后病着,仪式由皇后主持,命妇们按照各自的封诰品阶排班列队跟着礼部的司仪官行事。
仪式散后,宫里置酒宴,上歌舞,觥筹交错好不热闹。与大家喜笑欢闹不同,刘紫月对此兴致缺缺,沉静独饮。席过中场,刘紫月以酒醉为由暂时离席。
她在宫殿的前庭花园子小逛,身后一身着藕荷色宫装的芳华女子快步走上前来。
“贤王妃留步。”女子恭身行礼。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阻挡贤王妃去路。”孙嬷嬷上前微恼道。
刘紫月挑眉饶有兴趣地打量眼前女子,对方未报家门,她便约么猜到她是谁。女子眉目如画,双眸盈盈似含春水,浅浅一笑露出清甜的梨窝。她虽不是什么绝世美人,没有盛世芳颜,但却胜在干净,清爽,让人舒服。怪不得她近来独得圣宠。
“臣妾娇贵人见过贤王妃。”
“因何阻挡本妃去路?”刘紫月道。
娇贵人看了一眼人四周,欲言又止而后改口道:“还请贤王妃移步续话。”
刘紫月道:“本妃行事光明,待人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娇贵人有话但说不无妨。”
娇贵人略作犹疑后,近前一步,低声道:“前日,刑部府衙门前慕鸣山慕大人惨死于刺客毒镖之下,贤王妃可以有听闻?”
“哦?”刘紫月微微讶然,“年关将近,本妃忙着打点王府庶务,对于府外之事知知甚少。只是慕大人与本妃无亲无故,娇贵人之番话不该对本妃说。”
刘紫月甩袖转身向一旁的凉亭踱步。娇贵人忙又追了过来道:“前日,贤王妃因为覆船失粮之案身陷囹圄。难道贤王妃就不想找出杀害慕大人的真凶?”
刘紫月摇头笑道:“国有国法,查案那是刑部的事,与本妃无关。贤王府奉公守法,忠心赤胆,日月可鉴。皇上明察秋毫自然会查出幕后奸邪之人。”
娇贵人见刘紫月一副油盐不进之态,心中暗恼,一时自觉再言无趣亦无用,拱手作揖告退离去。是是非非,有的时候,你不找是非,是非却处处来寻你。想图个清净之所,本就是是非之人,又向何处躲是非?
娇贵人前脚才走,后脚又分别迎来了慕贵妃,刘妃,两从都为慕鸣山的死而来,都是想试探于她。此外,刘紫月在凉亭短短一刻钟的时间还撞见了冷宫里跑出的疯疯癫癫,衣衫褴褛,赃乱不堪的张贵妃。
“这个给你,本妃的长生不老丹。”张贵妃傻笑着跑来,塞给她一支木头做的匕首,神神秘秘地道,“嘘,这皇宫吃人,血,好多的血。”
张贵妃反反复复地念着这几句,见捉拿她的侍卫与丫环,忙撒腿就跑:“鬼,鬼啊,吃人啦,喝血啦……”
刘紫月皱眉手指轻抚木匕首若有所思,欲要起身离去时,又有皇后身边的侍女来请,说是开戏了,皇后请贤王妃点戏。
宫宴之中,鼓乐喧天响起,和着鼓乐之声小旦咿咿呀呀地唱起,唱腔悠扬,婉转动听,频笑间,舞尽了人世喜乐,水袖斗拢间,挥手尽是红尘的苦辣酸甜。一蓑烟雨尽,曲终人自散。
一折子戏听毕,皇后让刘紫月点戏。刘紫月扫眼殿中众命妇,叹息般说起昔日艳丽妍美,灿烂如玫瑰,盛宠后宫多年的张贵妃。
“皇后不知道,那张贵妃形销骨立,臣妾不细看,几乎要识不出她。”刘紫月道。
皇后面色微凝:“一个疯子,提她做甚?”
刘紫月拍胸以示惊吓:“她说皇宫吃人,宫中有鬼能喝人血。”
刘紫月语落,满殿喧哗,众命妇反应不一。有拨珠念佛语的;有强自镇定的,有害怕瑟然的,有面露深思的,甚至有充耳不闻淡然品酒的。
大年三十,宫里的午宴没有闹到太晚,大家便各归各家,各自散去。贤王府的马车上,刘紫月把玩着张贵妃塞给她的那柄木匕首。普通的杉木削制而成,匕身约么半尺长,一寸来阔。匕首做工粗陋,锋刃处带着毛边,一不小心还扎手。
“一把再普通也没有的匕首,王妃为何一直拿着它?”孙嬷嬷调了一杯蜂蜜水置在刘紫月身前的茶几上。
刘紫月道:“本妃在想张贵妃。”
“疯言疯语的,理她做甚?”孙嬷嬷不解。
刘紫月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也许她才是清醒的那个,而咱们不彻不悟,或是一叶障目着相了。”
孙嬷嬷道:“不懂。”王妃聪慧有大才,经过这许多的事,孙嬷嬷对于刘紫月说的话,一向是信服的。
刘紫月道:“宫里久传有鬼闹人,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权势巅峰之路,处处是荆棘,到处是惊心。且不说那张贵的疯癫之言实与不实,单只论今日宫宴之时,大殿之前的花园凉亭之中,她一个疯癫之人是如何突破殿外的重重守卫进来的?不要说是巧合,那深深庭院,巍巍高墙之中,步步惊心,处处藏着刀锋的皇宫,从来就不可能有太多无缘无故的巧合。”
“这?”孙嬷嬷神色微懔,“王妃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放张贵妃进来的,背后的人想做什么?还有张贵妃,会不会装疯?”
刘紫月意味深长地冷笑:“做什么?无非是想让本妃听到该听的话。至于张贵妃,她是疯了亦或是没疯都不重要了,若是本妃所料不差,她应该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怎么,怎么会?”孙嬷嬷讶然,睁大眼睛看着刘紫月,“谁要动手?”
刘紫月将匕首置于桌上,侧身倚靠着车厢壁,浅浅地打了一个呵欠:“谁会动手本妃暂时不知。不过张贵妃么,若是她今日所言有半分为真,杀她之人或许是会吃人的鬼。若是她今日所言皆为他人所授的疯癫之语,杀她之人,便是想要借本妃之刀之人。”
孙嬷嬷听得一满头雾水,摇头道:“不懂。”
“无论是谁动手,都为杀人灭口罢了。本妃在大殿上有意打草惊蛇,多半也是为了试探。哼,想要借本妃之刀,美的。打草惊蛇,顺藤摸瓜地往下查,本妃由动手之人的杀人动机入手,正好试探张贵妃所言虚实。”刘紫月阖眸懒懒地道,“还有一程子路,本妃歇会,今夜守岁,约么是睡不了。”
孙嬷嬷震惊之余,心里对刘紫月的敬佩之情更是多了几分。方才宫里,张贵妃之事事发突然。王妃竟然能在短短时间内想通其中机窍,挥手成局,神不知鬼不觉地反将暗处之人一军。
王妃小小年纪,独掌王府大局,别人都羡慕贤王对其爱重有加,可是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若不是王妃聪慧有才,机变多谋,他们王爷就是想放权也不能够的。
独立,坚韧,聪慧,多谋,这样的王妃很好。比贤太子妃更适合贤王府。若是有一天……,有贤王妃在,世子亦不会重蹈王爷的覆辙蒙受奸人所害病苦一生。
孙嬷嬷注意到刘紫月眼底的两团青黑,叹了一口气,拿起一旁的羽缎刻丝斗蓬为她盖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皇上太后不容贤王府之心日久,除此之外为了权势各方觊觎者众多,贤王府处处危局,步步艰难。她知道王妃不容易。小小年纪,也真亏她聪慧过人,行事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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