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发现
王婆子捧起粉色印牡丹纹杭缎小心翼翼地摸来摸去舍不得放下,又拿起一匹紫竹叶团花的苏绣赞叹不已。再看这桌上几个托盘里,摆着的一套套精美绝伦的各色首饰,王婆子情难自己地面露贪婪之色。
刘紫月将手中握着的一叠花样子一并递给了身旁的青藤:“这些你自己看着办,总之,尽量素淡清简些,告诉绣房,衣服的样式也别太繁杂,怎么简单怎么来。”来到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她还是穿不习惯这里的衣服,里衣,中衣,腰带,禁步,外加各种盘扣,很是繁索。
青藤为难道:“这,可是,可是姑娘大夫人那里特意交代务必要将姑娘打扮得体面华丽。太素净了大夫人那里不喜,以为您是存心叫她丢脸呢。”
刘紫月冷笑道:“既是这样,那还挑什么,直接跟绣房说让她们看着办就好。”
刘紫月提起裙边从矮榻上站起,不自在地拢了拢略有些逶迤在地的裙摆,走到摆放东西的桌前坐下,素手轻轻地划过黑色雕花托盘里的各色首饰,捡起一支镶羊脂玉莲花型钗子,拿在手中把玩起来,对着王婆子淡淡地道:“不知今天我这小小的听雨轩刮的哪阵风,竟将嬷嬷您给吹来。”
听到刘紫月的话,王婆子自觉失态,暗恨怎地就将心思尽显于人前。她嘻嘻哈哈地干笑几下,恋恋不舍地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径自在桌前坐下,与刘紫月面对面。王婆子瞟了一眼近在眼前东西道:“瞧姑娘怎么说话的,我是听雨轩的人,来当差那是常理。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丫头们到底年纪小了些,不经事,说话做事没个轻重。老太太,太太们最是重规矩,身边没个中用的老人哪能行。近来我身子也爽利不少,这院子的人啊,我看还是由我亲自帮着姑娘调教,没得让那些不懂事的,带累了咱们听雨轩的名声。”
王婆子才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刘紫月身旁的青藤就站了出来,一阵风似地将桌上的布料首饰给收拾到箱拢里,顺带着还给箱拢上了锁。值钱的收拾完了,还不忘将桌上的糕点一并推到刘紫月跟前。刘紫月瞧青藤那架式仿佛生怕慢一步,东西就被王婆子这只恶狼给贪没了去。青藤年纪小些,没多大心计,素日里一惯的心直口快,做事也是如此,直爽,不带转弯,分毫不给王婆子留面子。
刘紫月瞧着王婆子本是伸向糕点的手,被青藤这一弄,不自然地悬在半空中,最后不得不收回,尴尬地对着刘紫月主仆二人,破口就要骂了出来,不过想到刘紫月之前的那顿打,倒也老实了,强笑着将骂又咽了回去。刘紫月也不是个小气的,将点心推了过去,略微点头示意王婆子吃点心,幽幽地道:“王嬷嬷可是府里的老人,对府上的规矩最是知晓,照理由王嬷嬷调教底下的丫头们最好不过。只是前阵子嬷嬷身子不爽利,我便回了大太太,让陈嬷嬷做这听雨轩的主事嬷嬷,如今,王嬷嬷要主事,那自然好,我明儿就去回了大太太一声就是了。”
王婆子听还得请示大太太,忙道:“那个不用了吧,大太太仍在病中,咱们院中的些许小事,姑娘做主了也就是了,量谁也说不出二话来。”近来因着五姨娘有孕,得宠的关系,她与她的相公越发地招大太太记恨。她一连多日地猫在屋里不出来,行事也一改往日的高调,只恨不得在这府里彻底地被大太太忘了才好,哪还敢拿这等事烦到大太太跟前。
刘紫月轻轻摩挲着钗子上的羊脂玉,色泽温润细腻,无丝毫杂质,入手沁凉,恩,上成的好东西。羊脂玉镶在中间被雕成小小的莲花芯蕾样式,周边还衬着一丛丛细如发丝般金烂烂的金丝制成的花蕾。她手拿着钗子轻轻地晃动,金丝花蕾也跟着一颤颤的,煞是可爱。再看莲花型的钗托,纹理清爽,做工精致。整个钗子仿如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很美,大太太真是有心了。
三个托盘的首饰是为了过几日开祠堂,上族谱的准备,一个大太太送来的,一个大老爷送来的,一个则是老太太送来的。刘紫月目光深远地看着王婆子,低头略作沉思,让青藤过来将钗子给插在头上。抚了一把额间碎发道:“王嬷嬷这是什么话,陈嬷嬷主事大太太是点了头的,我这就是要换人,自是要回了大太太才好。大太太贤良,对我们这些不是亲生的儿女都视如亲生,就是在病中对我们也是事事不忘关心,我自是要事事以大太太为先,处处敬着大太太才是。院里换主管嬷嬷的事,我若瞒着不报,他日要大太太知晓,我当如何自处,又怎么有脸面对再贤良不过的大太太。”
王婆子听罢连连点头:“是,是,是,还是姑娘考虑得周道。瞧我,年纪大了,老犯糊涂。不过姑娘这院里的小丫头是该管管了,不然就该乱了章法。不是我说陈嬷嬷管的不好,只是,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刘紫月道:“即是不当说的话,自是别说,王嬷嬷是府里的老人,说话行事自然比我这个当姑娘的要妥当得多,没事就回吧。”知道不叫王婆子做管事嬷嬷,她心里不痛快,有意拿话编排陈婆子。虽然她也看不上陈婆子的惯自事事避重就轻,省时度事,素日里不拿她当正经主子看,总想着另攀上高枝。但她就看不惯王婆子这般人前与陈婆子好姐姐,亲妹妹,两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背地里却在这里编排起陈婆子的不是。
王婆子听出刘紫月的不悦,却仍旧不死心,硬着头皮道:“姑娘莫要生气,我只是想告诉姑娘,昨个儿夜里,我瞧见桃红那丫头往五姑娘的院里去了。”
青藤道:“她去五姑娘那里做什么?”
刘紫月见王婆子微挺着腰,老神自在地微微眯着眼睛,半天不接话,递了个眼神给青藤,青藤会意地从梳妆盒内拿了一支榴花金钗给王婆子。王婆子笑呵呵地掂掂手中金钗的份量,识趣地将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原来王婆的一个一干女儿在五姑娘院里当差。那干女儿见她们夫妻二人在府里越发的不得势,便有了另攀高枝的想法,这个月竟连每个月孝顺干娘的供奉银子也不想给了。她气不过便有心过去找人理论。谁知她人还没进屋,就见刘紫月院中的三等丫环桃红鬼鬼祟祟地在屋里同她的干女儿青瓷说些什么。然后又怀里抱着一个什么东西偷偷摸摸地走了。
刘紫月与青藤对视一眼,青藤会意地深问道:“许是素日里她和青瓷交好,青瓷送东西给桃红丫头也说得过去。何以就如嬷嬷说的偷偷摸摸之类的话来。”
王婆子不屑地讥讽道:“我自个儿的干女儿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最是好逢高踩低,桃红是个什么身份?一个不得宠的姑娘院中的三等丫头,又不是家生的,府里没多大根基,好好儿的,平白能入得青瓷的眼?”因着嘴快,将刘紫月在府里的难堪情形直白地说了出来。王婆子略略尴尬地顿了一下,见刘紫月没有在意,心底才微微松了口气。
曾听陈婆子道过,府里自大太太进门后,就改了规矩。学着大户人家将丫环奴才按名字分成三六九等。比如二等丫环,名字都带个青字,三等丫环名字带个红字等等。姑娘们因着敬重礼让上头有长辈的关系,不能用一等丫环。刘紫月虽然对她那个五妹身边的丫环不了解,可是关听名字就知道,是五妹身边的二等丫环。
王婆子因着在干女儿处没讨着好处,心下暗恨她过河拆桥,便一股脑儿地将青瓷过往的劣迹抖了个干净。尤其是她是怎么踩着旁人一步步地地爬到二等丫环的位置上的事,更是说了个彻底。
王婆子道:“姑娘自幼长在乡间,你是不懂的,这深宅大院看似体面,光鲜,富贵非凡,实则内里藏着多少龌龊,肮脏。如若我是姑娘就该让人好好查查这桃红,没事最好,姑娘也能安心不是?”王婆子为了让刘紫月相信她的话,又细数了几件府里过往争斗的光辉事迹。为了报复青瓷,她真是尽心尽力地教导刘紫月宅斗秘术,恨不得刘紫月此刻就大闹开来,治了青瓷的罪。
王婆子走后,刘紫月特意对青藤叮嘱了一番后才让她下去。又传了青竹进来,将王婆子的话说与青竹,并让她找几个忠心且得力的人,日夜盯着桃红。
果然在两天后,在刘紫月去大太太的雅安院侍疾的时,桃红偷偷溜进刘紫月的屋内,将一个灰色粗布包裹藏在角落边上的箱笼与墙角最里头的缝隙间。
负责盯梢的人如刘紫月事先交代的那般,并未惊动桃红,只是在暗处,将桃红的一举一动看得分明。
刘紫月回来后,让青竹锁了里屋的门,避过院中众人的耳目,偷偷地将东西翻出。见粗布包裹里包着的是两个扎满针,穿着锦衣华服的布偶时,刘紫月生气之余反倒淡定了下来。不紧不慢地坐在桌边,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律地敲击着桌边,认真地思考,左右也想不明白五妹因何要如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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