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你们有去过火葬场吗?”小胖问。
“有个远房亲戚去世的时候,我去过。”钱雯雯回答到。
“都要做些什么?”
“就是亲属围着遗体道别,绕三圈,绕一圈就鞠一个躬。大家记得要穿黑色或白色的衣服。”钱雯雯提醒了一下大家注意事项。
“然后遗体就会被推进火化炉。大叔就会被……”
“他就只剩下骨灰了。”林之亦替钱雯雯补充她未说完的话。
群里顿时安静了起来。对尚还年轻的他们来说,一个活生生的人到最后只剩下匣子里那些点灰烬,这种冲击力只凭想象就足够震撼。
“不行!我们就不能这样送走大叔!”齐柏林突然打破了群里的安静。
“?”钱雯雯一连发了几个问号。
“那你说怎么办?”林之亦很想听听他有什么想法,钱雯雯说的这样告别方式确实老土而流于形式。
“我们给大叔开场演唱会吧!”齐柏林在群里发出了这震撼的十一个字。
“在火葬场开演唱会!!”小胖觉得他一定不是这个群最疯癫的人。
“我们就唱翻滚乐队的歌!”齐柏林补充到,“我想这是跟大叔告别的最好方式!”
“也不是不行。”
钱雯雯躺在自己粉红色的床上,拿着手机发出了尖叫,一向冷静的林之亦也疯了吗?
“火葬场放的是哀乐!我们吵吵闹闹地开演唱会!怕不会被保安打死!”钱雯雯不敢相信这个疯狂的想法。“要是吵到了其他死者的家属怎么办,我想大部分人想听的还是哀乐。”
“那我们就不插电。”林柏林说到。“我拿木吉他来。我这边还有把木贝斯给你用。”
“那我就用电子琴。”此刻,林之亦的内心与齐柏林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想到要用这样特别的方式和大叔告别,他们就心潮澎湃。
“那我的架子鼓怎么带过去?”小胖着急地说到。
“你自己想办法,实在没办法就带几个脸盆!”齐柏林调侃道。
小胖生气地发了狂揍的表情,他们两个人就在群里掐了起来。
林之亦等到十点多,袁杉杉终于发来了消息。
“没问题。”
这时的群里已经安静了下来。
“好的。”林之亦回复到。
小胖也通过他的父亲打听到了刘清源尸体火化的时间,下午两点半,只有半个小时的遗体告别时间,加上布置乐器,他们可能只能唱四到五首歌。
在心里计划好那天的行程后,他终于安然地睡下了。他希望大叔能看到他口中的这些小屁孩儿为他做的这些事。
可事情总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周二中午,林之亦代表乐队的其他成员向王老师请假。就半天的时间,却遭到了王老师的拒绝。
“我们只是想去送一个朋友。”
“让你们家长来跟我说。上次你们偷偷溜出校门的事情,我还没找你们算账!”
林之亦回过身去,拨通了马师傅的电话,说到,“爸爸,我们老师说要家长来请假,才能批准我们下午去参加那个叔叔的葬礼。”
马师傅一下子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早上少爷和他那群乐队的同学,就把各自的乐器塞到了奔驰车后备箱。他猜他们可能下午有什么活动,而这活动又是林先生所不允许的。而林之亦说到的那个叔叔,可能就是前些天,他送去医院并在临远镇失足落水的那个人。
林之亦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老师。
“林先生,您好。我是王老师。”
“王老师。”马师傅揣起架子,模仿起了平时林先生说话的样子,“我是林之亦的父亲,希望您能批准他下午外出。”
“林先生,马上就要到期末考试了,同学们应该把时间放在学习上。况且,据我所知,林之亦说的叔叔和他们这群同学也非亲非故。”
“他对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人。王老师,希望您能理解。下午我会陪着他们一起去的。您就不用担心了。”马师傅学着林先生的样子向王老师施压。
“好吧。”
在用不正当手段,获得王老师的批准后,林之亦他们中午饭后就堂而皇之地坐车走了。林之亦坐副驾驶坐,其他三人依次坐在后排。
“那个小胖怎么办?”
“他说他请了一天的病假,已经提前自己坐公交车到那边了。”
看来,小胖也是真心诚意地要为大叔送别。
“少爷,要是先生知道了这件事,后果可不得了。”车到达了火葬场门口,马师傅终于说出了自己憋了一路的话。
“那你就别对他说。”
马师傅顿时语塞,林家父子可真是不好伺候。
他们来到5号灵堂门前与小胖汇合。上一个死者的遗体告别式还在进行,灵堂里面演奏着沉重的哀乐。
只见小胖的身后还摆着一排排鼓。
“你的架子鼓呢?”林之亦问到。
“拜托诶,我是坐公交车来的,你让我怎么拿。”
“拿这些又是什么?”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这叫排鼓,是我们大中华的民乐。我可是花了一百块钱从这里的奏哀乐的老头那里租来的!”
“这个能用?”
小胖鼓槌把鼓挨个敲了过去,“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转眼就到了两点半,灵堂的喇叭里喊到,“下面,有请刘清源的家属及亲朋好友入场告别遗体。”
原本灵堂里黑压压的一片人瞬间如潮水般褪去,若大的灵堂中只剩他们五个穿着校服,身背乐器的小孩。显得十分突兀。
工作人员上前来确认,“同学,你们在这干嘛?你们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们乐队的鼓手!”林之亦回答到。
“什么玩意儿?”工作人员仿佛没听懂得问到。
“叔叔,待会儿你们不要奏哀乐,我们自己带乐器来了。”
这个在这儿工作了将近二十年的中年男子一脸错愕,从来没有人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他用摆在灵堂里的固定电话打给上级请示。在得到了批准后,其他工作人员才将刘清源的遗体从另一边的门内推出到灵堂正中央。
推车上是一副玻璃盖子罩着的棺材,袁杉杉和钱雯雯彼此握住了双手不敢上前窥看。
还是几个男生先上去了。
只见躺在里面的刘清源双眼紧闭,即使脸上擦着惨白的粉底还是难以掩饰他被水泡皱了的皮肤。
小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还记得那天PK完后,大叔在后台温柔地安慰自己。而眼前的他已经没有了半点气息。
“别看。”林之亦捂住了忍不住上前的钱雯雯的眼睛,她一定承受不了这些。
钱雯雯还是挣扎着掰开了林之亦的手指。看到眼前的这番景象,眼泪如珍珠般夺眶而出。哭得林之亦的心都疼。
“好了,都别哭了。大家忘了我们今天是为什么而来的吗?”
齐柏林率先拿出了自己的木吉他,“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了,我们要为大叔好好送行。”他的声音是嘶哑的。
大家急忙收起悲伤,摆好乐队的阵型。
林之亦喊到,“1、2、3”
在珠城东城火葬场的5号灵堂里,想起了十二年前翻滚乐队的成名曲《怒放。》
这次不再是袁杉杉一个人在唱,而是乐队里的每一个成员都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在林之亦决定好要唱的曲目后,大家都将这几首歌听了无数遍。
“即使未来是一片黑暗,
也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
即使生命只能怒放一次,
只要勇敢过就不会后悔。”
那个刚才向上级领导请示过的工作人员,听到这首歌时仿佛像是愣住了。
他的思绪回到了十二年前,那时大街小巷的收音机里放着的都是这首歌。为什么这几个高中生模样的人会在这里唱这首歌?翻滚乐队解散后,这首歌也就不再被人提起了。那是只属于他们那一代年轻人的记忆。
随后林之亦他们又唱了两首其他的代表作,那个中年工作人员都记忆犹新。
然而时间已经到了,下一个死者的家属已经堵在门口等候。其他的工作人员将刘清源的遗体推向直通火化炉的那扇门。
“刘大叔!”大家抛下乐器,纷纷跟着推车送刘清源最后一程。
而大门却缓缓紧闭。他们无法再进去了。
在刘清源的遗体变成灰烬的那一刻,那个年近不惑的工作人员终于想起了刘清源曾经的身份,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巨星,离开世界时竟然只有几个小孩来送他。他发出世态炎凉的感慨,也遗憾那随着刘清源的骨灰而逝去的自己的青春。
他把刘清源的骨灰放在匣子里,这是他自己花钱买的。
他把匣子郑重地交到那个带头的少年手上,“谢谢你们。”
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中年工作人员有些奇怪,林之亦还是接下了这个匣子。
来不及等他们好好收拾乐器,就被下位遗体的家属挤出了灵堂。
“我们应该把大叔放哪儿?”
正当大家为如何安置刘清源的骨灰犯愁的时候,有个戴墨镜的长发男子叫住了他们。
“同学们,留步!”
“你们和刘清源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们乐队的鼓手!”面对陌生人的提问,林之亦仍旧选择这样回答。
“你们乐队?”
“是的。”大家一齐点头。
“那可巧了,他也是我们乐队的鼓手!”
“你是什么乐队的。”
“刚才你们在里面唱的,我都听见了,那首歌就是我们乐队以前唱过的。在下唐风,请多指教了,小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