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着实是被林凡薇的热情吓了一跳。
小心翼翼的看了明苏白一眼，明苏白沉着脸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就也重新垂下头去不说话。
明苏白拉开了对面的一扇门：“先进去，站在外面倘若被人认出来了，像什么样子？！”
这屋子的隔音效果倒是不错，进去之后，外面的声音就听的稍微少了一点。
几人也稍稍自在了一点。
明苏白开口就是对着明苏豫发脾气：“你怎么回事？怎么还把明薇带过来，她一个女孩子来这个地方像什么样子？！”
明苏豫理亏，纵然是弟弟骂自己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是略带尴尬的说道：“她非要跟上来，我也没有办法，要不是你待在这里一直不回去，我们也不会过来啊！”
说着，像是找到了理由似的，越发的理直气壮了起来。
明苏白一愣，顿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倒是林凡薇继续说下去：“是啊！你要是真的喜欢上哪个姑娘了，带回家我们又不会为难她，你何必一直待在这里呢？到时候给父亲知道了，我们的家风都差了。”
明苏白头疼的说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林凡薇说：“你一直待在揽月楼不来找我也不回家，不是为了姑娘，难不成是为了男人？”
“明薇你把你脑袋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都给我放一放！”明苏白呵斥她：“我在揽月楼是有别的事情，你别胡思乱想。”
“那你说说，是什么事情？”明苏豫不打算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还是带着一些咄咄逼人的态度。
而在一阵大概是三秒钟的沉默之后，那个站在明苏白身后的女子忽然走上前跪了下来：“二位，明公子所做一些，都是为了揽月楼之中像我一样的姐妹们！请二位，不要再逼明公子了。”
明苏白一急：“风铃，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林凡薇也着实吓了一跳：“这位姑娘你别这样啊！我们没有要逼他，只是例行问话而已，你别害怕我们家就这样的，快些起来吧？”
风铃看了明苏白一眼，站起身，开始解释：“明公子是来救我们大家的，不然，他也无需留在这揽月楼。”
“皇城脚下，怎么还能出现‘救’这样子的字？你说清楚是什么事情，我也可以帮你，”
风铃闻言竟直接在林凡薇面前跪下了：“这位小姐，风铃知道遇上你们是我们的运气，可是此时牵扯也大，千万不要给你们惹麻烦才好！”
林凡薇一愣，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你认出我是女子了？”
明苏白冷冷的泼了一盆水下去：“耳洞还露在外面但凡有点眼神就都知道。”
林凡薇：“.......”那楼下那些姑娘还那么配合，让她还真以为自己伪装的那么成功......
听得风铃细细说了，林凡薇才明白过来。
这么一个风月场所，存在即是合理，背后的枝条交错，早就不知道多少势力掺和一脚了。
诚然，愿意做皮肉生意的，在这里做做生意也无妨，但是不愿意做皮肉生意的，就不该把人带来这里。
风铃同这一批姑娘一样，都是不愿意做这方面生意的。
这里的揽月楼的老板娘之前从来不做逼良为娼的勾当，只因上头管的严，而利润来说，揽月楼不高不低，刚刚好，用不着为了收入而费心。
但是在前些时日，揽月楼忽然来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长什么样子风铃不知道，但唯一知道的就是那女子有大把吸引顾客的法子，且她的法子都很好，一一奏效了，在她的手段下，就算是已然被客人遗忘掉的那些个姑娘，都能重新登上台面，老板娘瞧着自然是高兴，这一条花街两座楼三座坊，总是免不了要分一些生意出去，但是这一下，客人几乎只来揽月楼这边，赚了个盆满钵满的，就开始不知足了起来。
可是揽月楼的姑娘就那么多个，这年头太平盛世，但凡好人家的姑娘也不来这里的。
于是老板娘就开始练习卖人的了。
风铃拿着帕子擦着眼泪说道：“我家境贫寒固然不错，但也未曾想过要来卖，就被这般骗了过来，那老板娘只说付了钱，不让我走，虽没有逼我立刻接客，但是在这里，也是迟早的事情啊！”
林凡薇听的有些愣住，更是不敢相信。
皇城脚下诶！
这是皇城脚下！
每一个官员她或多或少都有些熟悉，而她也认为这绝对是整个瑾安国最最干净的地方，就算有花街，在古代也实属正常的操作吧？
逼良为娼这种事情，怎么会出现呢？
明苏白却也开口：“这件事情确实是真的，我有调查过，风铃和其他大概五个女孩子都是被拐卖过来的，并非是自愿的。”
“怎么会呢？”林凡薇还是不敢相信：“你们没有想过报官吗？”
风铃摇摇头：“先不说我们没有这个机会，更何况官官相护......”
“不会的，”林凡薇道：“你相信我，这只是少部分，大部分的官员人都是很好的，这件事情你交给我，我必然给你一个交代！”
这可是事关大家名声的事情啊！
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了，皇家的名声也该一败涂地了。
更何况这一块应当也属于大理寺掌管。
明苏白不赞同：“你胡闹什么？这不是你该掺和的。”
“交给她也行，”明苏豫淡淡的说道：“她可厉害了，你是没有看见，白日里的时候，大理寺卿和刑部大人一道来家里下聘，没事，你晚些去个茶楼就知道了。”
明苏白顿时愣住。
就连风铃都吓的忘记擦眼泪了。
“这......这怎么回事？”明苏白不明白其中的缘由，着实被明苏豫这番话吓去了。
林凡薇一拍桌子站起身果断转移话题：“去把那老板娘叫上来一问就知道了！”
风铃吓坏了：“这位小姐，这可不行啊！这揽月楼背后牵扯的关系太大了......”
“你放心，没有她背后的关系大，”明苏豫又默默的开口这一句。
风铃又沉默了。
这件事情林凡薇让含笑去通知了刑部调派些人手过来。
刑部的人气势汹汹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让老板娘多少惊讶，这样子的事情每年也都有那么一两次的，俨然是很熟悉规则了，林凡薇打开窗户的时候，就看见下面老板娘游刃有余的和下面的人交谈着：“这一次，又是查什么？”
那人稍稍压低了声音：“倒不是查什么，我且问你，是做了什么不好的勾当？被人盯上了？”
老板娘一惊，赶紧摇头：“一直规规矩矩营业，未曾做过什么不好的勾当啊？”
“那怎就.......”
一句话尚未说完，忽而听见楼上的声音：“还不把人带上来，在下面干什么？”
那人面色一冷，让人架着老板娘就上去了。
老板娘是着实吓了一大跳，赶紧在她面前跪下：“这位姑娘，您，您这是干什么啊？”
林凡薇道：“你放心，你这若是好好的，我无意要为难你，我报官，只是因为这里有姑娘说，你们这里还干逼良为娼的勾当？”
老板娘大惊：“怎会？大人明鉴啊！我这一直老老实实经营，在我这里的姑娘，那可都是自愿的！”
“自愿？”林凡薇侧过身子，让风铃走出来：“这位姑娘，也是自愿的？”
老板娘瞧见风铃大惊，顿时喊起来：“我不都让你走了吗？你怎又回来了？”
风铃恨恨道：“我若是走了，那些姐妹怎么办？”
老板娘简直是欲哭无泪：“姑娘啊！我都说了，我没有干那些拐卖人口的勾当，我说了千百遍，你怎么就不信呢？”
“你说了有什么用？我是亲自被拐卖来的，我还不知道吗？”风铃声泪俱下的说道。
明苏白也说道：“我经过这几日的调查，这青楼中，确实有不少女子并非心甘情愿的。”
“那都是来骗钱的！”说到这个老板娘就觉得生气：“我是付了那人的钱，好说歹说找贫穷人家的女孩儿，活不下去的那种就好，心甘情愿来的，帮我都找过来，我可从未说过要拐卖人家过！”
林凡薇可算是听出一些不对劲了：“老板娘，那些人哭着喊着说自己是拐卖来的，你就不曾问一问？”
老板娘显得有些心虚：“怎，怎么问？先前也是有过的，来我这里拿了钱，然后转头就对旁人说自己是被拐卖来的，骗进来的，官府还让我把人放了，我这亏损的钱，哪里拿？”
林凡薇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是这帮姑娘，确确实实，是被拐卖来的，老板娘，你这店开在这里生意那么好，有人想卖，自然会来，你何必再花钱找人呢？”
老板娘笑的越发心虚了：“谁会嫌钱多不是？”
“再不说实话，拉你去大牢里了！”林凡薇一巴掌拍在桌上，掷地有声。
老板娘终于被这一声吓坏，吓的跌倒在地上声音颤抖：“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
经过这一恐吓，老板娘终于是开口了：“就在半月前吧！我这有一姑娘，被一个负心客人骗了钱也骗了身子，跳湖要死，后来没死成，被救了回来，醒来之后就仿若变了个人似的，又是说胡话，又是闹着不接客，咱们的买卖是讲规矩的，她不接客，我也不能逼她不是？于是就好言相劝，但是她依旧不愿意，十年半个月的，吃我的喝我的，还不帮我做事情，谁能受得了？于是我就让她走，却不想她分文没有，走了一圈愣是回来了，回来之后就给我出了主意，她那主意真的是厉害，一个主意给一个姑娘，才短短半月的时间，我这的姑娘，一个一个都火了起来，早就是花街出了名的了，我这的客人也是络绎不绝的，我瞧着生意好，自然供着她，想着多找些姑娘，赚的钱不是更多吗？”
林凡薇听着这故事耳熟，特别是醒来之后变了一个人这个故事。
总不至于这么巧吧？
“那姑娘，现在在哪里？”
“就在后院。”
“来人，把她带过来。”
片刻之后，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生的有些魅气的姑娘被推了进来，见着屋里的情况，微微凝眉还有些不高兴：“你们叫我来干什么？我可没有得罪你们。”
林凡薇有些确定的，这般直白的，肯定不是这里的人。
她拿了扇子轻轻瞧着桌面：“你们老板娘说，那些姑娘的样子，都是你想法子弄出来的？”
她点点头，颇有些得意，又微微凝眉问：“这个不犯法吧？”
“这个是不犯法，”林凡薇道：“但是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办法，你的老板娘为了多找些人，花钱找了不少穷人家的女孩儿过来，你这样帮她，你不觉得于心不忍吗？”
“我只知道我要活下去，”她淡淡的开口：“我只是暂时在这里而已，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诚然要是知道了，可能就不这么做了。”
她虽然口中说着的话好似是道歉似的，但是那一双眸子明明白白的写着“我没错。”
林凡薇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也知道自己指责她是没有道理，但是她若真的和她来自一个地方，那么她所有的知识和能力加上她的善恶，那么会出来什么样的结果，谁也不知道。
“你有这个想法是好的，”林凡薇淡淡的说道。
她看着林凡薇，忽然笑了笑：“你若是觉得我的想法不错，你也大可带我走，我能做的很多，姑娘我瞧着你也好看，咱们一起，肯定能生活的如鱼得水的，到时候美男成群，财富我有，不是很快乐吗？”
林凡薇微笑着说道：“可是这些我都有。”
她脸色一变，有些嫉妒的说道：“你能保证这些不离开你？”
“我能保证，”林凡薇说道：“这位姑娘，倒是你，我无意要伤害你，但是你必须离开皇城，远离这里，你爱怎样玩你就自己玩着，但是这瑾安国，容不得你翻天覆地。”
她皱眉，不高兴的喊道：“凭什么，我.......”
后面的话，被人捂住了嘴巴带了出去。
林凡薇侧身对栩栩说道：“和那些人说一说，给些银子恐吓一下，让她离开瑾安国就是了，不要动手。”
“是，”
老板娘着实被她这一下吓的不轻，一再磕头表示那些买来的都是会送回去的，这才作罢。
明苏白见老板娘走了，不解的问道：“那姑娘，我瞧着挺好的，很聪明。”
林凡薇点点头：“确实聪明。”
“那你为何要让她离开？”
“皇城暂时，不需要这么聪明的人。”她是这样回答的。
以至于后来听闻离国多了位倾国倾城的贵妃搅弄的离国风云聚变，这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下楼的时候，见到一帮大理寺的人进来。
也是，刑部一大帮人来揽月楼，闹的沸沸扬扬的，大理寺的人怎么可能不过来？
只是白日里刚见到过，现在又在这揽月楼见面了，林凡薇觉得很是尴尬，对上卫阳骁眸子的勇气都没有。
倒是卫阳骁确实被她出现在这里吓了一跳，沉着脸几步走上前皱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林凡薇摇摇头：“未曾出什么事情，小时候我也解决了，惊扰到卫大人了。”
感觉到她话语里的梳理，卫阳骁稍稍后退了一点：“既然无事，那便告辞。”
“诶！”她叫住：“卫大人且慢。”
“小郡主还有何事？”
林凡薇犹豫片刻：“卫少卿可有时间？我想请你，喝杯酒。”
还是好几年前的小酒馆。
这么久了，酒馆原来的老板已经换成了他的孩子。
年轻人的手艺远没有父亲来的好，但是这酒还是很香很浓，入口清甜回味无穷。
卫阳骁伸手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林小姐还是别喝酒了，喝醉了，就没人送你回去了。”
林凡薇回答：“上一次也没有喝醉，这一次也不会喝醉。”
“林小姐请我喝酒，是为了什么？”他问。
她沉默半晌：“你已经知道，我是林凡薇了。”
“知道。”
“那下聘之事.......”
他仰头喝完了手里的酒，酒杯放在桌上，抬眸看着她，所有的情绪都被掩饰的恰到好处：“你当真，不打算给我一点机会吗？”
她面前的杯子里没有一点酒水，她用手捏着杯子在指间转啊转的：“卫少卿，你既然知道我是林凡薇，就知道，我从头到尾，都只有那么一个选择，也只打算，有这么一个选择就足够了，我很感激你的喜欢，但是卫少卿你值得一个更好的女子，而不是我这般，心里始终有别人的。”
“倘若，倘若我遇见你早一些的话，”他忽而这样问道，如同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看着她。
她躲过那眼神，一字一句，认真又残忍：“没有这些的倘若，没有明嘉树，也不会有林凡薇。”
从头至尾的选择，只有他。
从来没有其余的选项。
他捏紧的拳头一点一点松开，声音轻了许多：“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林小姐，是我固执了。”
“卫少卿......”
“我还抱有期望，你历经一次死亡，会不会放开一些东西，他没有保护好你，我不舍得将你再送给他，我本来此生都不会有这个勇气来向你提亲，好不容易做好了打算，才知道我真真是顽固不化到了极致，”
“林小姐，这一次，就祝你和你明大人，白头偕老，恩爱永驻。”
“多谢你的酒，日后怕是没机会再喝到了。”
林凡薇坐在原地不动，只看着那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夜色中，卫阳骁说的不错，这一次没人送她回去，她可千万不能喝醉了。
脚步虚晃的到家门口的时候。
看见明嘉树站在那里等着。
门口那盏暖黄的灯，好像照到了心里似的。
“你怎么才回来？”
“我知道你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