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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营救计划,说是顺利倒也挺顺利的,但说是不顺利,银枭还活着。
荆江市毕竟是银枭的主场,想要在这里全身而退就很难了,而极东会的成员,还捞走了两个大活人。
极东会并没有停滞多长的时间,很快就撤退了,但尽管如此,还是损失了几乎一半的成员。
没错,是一半。
死了很多人,就算在海面上吹着阵阵甜美的海风,安澜都觉得风中掺着血腥味。
这是极东会目前为止最大的损失,为了救南宫璟,所有的人员都参与了行动,荆江市的驻扎军队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们有着最精良的武器,甚至还擒获了一部分的成员。
落在敌人的手上,生不如死。
极东会的成员,一般都会在被送进监狱之前选择自我了断。
林佑一没有多说南宫璟的情况,安澜也就没有多问,荆江是沿海地区,他们都是坐着快艇过来了,转成水路之后,安澜在快艇里坐着睡了一觉,等被林佑一叫醒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榆阳市的地盘。
不过没有回花市区,而是到了游轮里,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里,来接她的是银瑶,安澜刚刚抬眼就看见银瑶站在甲板的栏杆旁边,对着她招手。
她费劲的站起来,从船上走上楼梯,最后被银瑶拉了一把也站上了甲板。
“璟哥呢?”安澜问。
“南宫先生现在在房间里,刚被送来。”银瑶回答道。
安澜抓紧了手臂,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想去看看他。”
银瑶没有说话,而是走上前,又回头看向安澜,安澜才走了两步,顿住了,她抓了下自己的纱裙,看着全是灰尘还有些破烂的的裙子愣声道:“要不我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
银瑶其实想说,安澜不需要换裙子,她需要休息,这段时间以来的高度紧张,再加上参与了极东会的计划还有撤退时候的奔波劳累,她还能好好的撑住已经很了不起了,还需要在意什么形象吗?
极东会的首领,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就够了吗?难道会因为她站了些血就被定义为坏人?
“不用换了安姐姐,南宫先生来的时候,比你好不了多少。”银瑶一改往日的常态,她抓住了安澜的手臂,没等她说什么,就拉着她走进了游轮里面。
在里面转了几个弯,上了楼梯,银瑶站在了一个房间外面。
两个人就那么站了一会,银瑶上去敲门,敲了几下之后又退到了原处,但是门始终没有开,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安澜匆忙上前去打开了房门,在开门的瞬间,她看到里面没有一个人,就在那一瞬间,她停滞了思考,冲进房间里去,直到跑了一截,在床上看到南宫璟,此刻正在睡觉,她终于才松了口气。
还以为南宫璟又出了什么意外。
银瑶在门外静静的等着,安澜看向床上熟睡的人,心里头涌出了一丝刺痛。
南宫璟露在外面的手背上,全是血痕,一道一道的,看起来触目惊心,不敢想象,他受到了怎样残忍的对待,她知道林佑一欲言又止的原因了。
除了身上的伤痕之外,他的头上还裹着一圈纱布,连带着额头,他的一只眼睛也被纱布缠上了,不知道具体的状况怎么样。
越看,安澜就觉得越发心疼。
他是横躺在床上的,连被子都没盖,看起来就像是因为困得不行才倒下的。
南宫璟是立于极道顶端的首领,此刻,就像一只受伤的狮子,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轻轻舔舐着自己的伤口,看起来很孤独,却无法将他跟脆弱联想到一起。
“他三分钟前,还是醒着的,钟绩叔叔打电话来说你安全了,我告诉南宫先生了,他大概是因为放心了才睡着了吧,他来的时候看着就觉得很累很困……”银瑶在门旁小声道。
安澜松了口气,看着南宫璟安全,她缓缓朝后退开,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床上的人忽然就醒了——
没错,正是忽然。
南宫璟惊醒过来,瞬间就从床上坐起来,一边还在摸着床边的枪,就算此刻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他都带着十二分的警惕,于是安澜一脸诧异的愣在原地,还维持着退后一步的姿势。
在看清来的人之后,南宫璟本来警惕的表情慢慢松懈下来,他猫着身子坐在床上,揉了揉有些昏涨的脑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像是要炸开一样。不知道怎么,刚才竟然晕了过去。
安澜有些不知所措,其次还有些心虚,她的声音应该够轻的了吧,从头到尾闹出来的动静就是敲门和银瑶说话,但是说话的声音真的很小很小,没想到还是把南宫璟吵醒了。
刚才银瑶就说南宫璟才在三分钟前睡着的,她现在又把人打扰醒了,这叫什么事啊。
安澜指了指外面:“璟哥,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安澜一边说着,一边蹑手蹑脚的出去。
“等会。”南宫璟叫住了她。
安澜听见他的声音嘶哑的厉害,不由的停住了,有些担心:“璟哥,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水。”
安澜回到房间里,手忙脚乱的找了个杯子,然后提着茶壶,从里面倒出一杯凉水快步走到南宫璟面前,才刚伸手,她又起了想缩回手的心思:“水太凉了,要不然你等我热热?”
“不用。”南宫璟接过安澜递来的水,却只是应付一般的喝了一口,放到了旁边的柜子上。
安澜依旧站在原地,双手握在前面,像个挨批评的小学生似的,门外的银瑶觉得他们要交接任务,小声了打了个招呼:“安姐姐,我去外面等你。”
之后,她弯下身子拉住了把手,小心的把门合上了。
安澜看着银瑶的举动,又转过身看向南宫璟。
“璟哥……,还有什么事吗?”安澜问。
此时的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因为南宫璟半天没有说话,总给安澜一种对方要训她的感觉,安澜转头想想,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问题严重了,她明明可以逃出去,却自己送上门被银枭当成了人质,害得极东会白白牺牲了那么多人。
南宫璟,会责怪她吗?
然后这在南宫璟看来。
只看到了她手臂上的一大片淤青,脖颈上失效的微型炸弹,以及,布满血丝的双眼。
当人质并不是吃吃睡睡那么简答的,这段时间来,安澜的精神一直出于高度紧张的状态,除了脑子就没歇下来过的想东西,还留神着银枭的每一个举动,收集限有的情报,还要在四个女仆,四双眼睛同时盯梢的情况下。
虽然还不容易逃出来,但是安澜并没有特别疲倦的感觉,她甚至觉得自己精神还很亢奋,就算是刚才在游艇上,也只是眯着眼睛,其实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她心里还有忌惮,想着会有敌人追过来,甚至觉得游轮这边也不安全,虽然她很清楚,这里是榆阳市的地盘,是银逍的管辖范围。
除了银逍有自己的支持者,极东会的武力值怎么样也是不可置疑的,没有哪里会比这里更加安全了。
但是一旦形成了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安澜一时间就很难彻底松懈下来。
南宫璟很了解这种状态,他抬起手掌,沉声道:“手。”
安澜愣了愣,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另一只。”南宫璟道。
安澜收回了伸出来的手,听话的换了一只手,就在她伸出去的瞬间,她才发现手上的一大片淤青。
到现在才发现也是有原因的,逃亡这么长时间,她全身都像是快散架了似的,哪里都很疼,手上这点疼痛也是在看见之后安澜才觉得,手上的似乎更疼,毕竟已经看见淤青了。
安澜慢慢回想着在婚礼现场的情景,很显然,她受伤的原因肯定是银枭,本来想抓住银枭的,让他结束内战的,奈何银枭超乎了自己的想象,反手就把自己甩在了地上,当时,她全身都是疼的,特别摔在地面上垫在最底下的背,可谓是承受了一切。
南宫璟轻轻托着安澜的手,像是短暂性失忆一般想了会事情,然后好久好久,大概过了两分钟,才艰难的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药。
安澜几乎都认为刚才时间是不是禁止了。
“别站着。”他收回手,打开了药膏的盖子。
安澜身上的白裙子都被她糟蹋的变了个眼色,成灰的了,还沾着泥巴,她看了一眼床边,几乎没有思考,选择蹲在了南宫璟面前。
南宫璟有些头疼的想出声提醒,但是等安澜伸出手的时候,看到他又滞住了,两人就那么对视着,南宫璟滞住了大概有一分钟,期间他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想事情,最后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提醒安澜道。
“坐上来。”
安澜盯着南宫璟,顿时就觉得这个人的状态好像很不对劲,但是又不好确认,于是她没有在关心自己的裙子很脏,而是坐了下来,伸出了手,任由南宫璟帮她上药,手臂处传来阵阵清凉的感觉,从头到尾上完了药膏,南宫璟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最后他又打开抽屉放好了药膏。
“去休息吧,晚上再让沈易帮你检查一下。”南宫璟道。
“我没事,璟哥,沈先生帮你看了吗?”安澜略有些担心。
一看他的伤口处理的手法,就知道不是沈易这个专业人士来上手处理的,南宫璟要是受了外伤的话,那么受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极东会里的成员谁不是多多少少受点伤的,就算他看似伤的很严重,但是,极东会的成员绝不会像现在的自己这样重视。
受伤,对于极东会的成员来说是家常便饭,但是对于安澜来说,是极为痛苦,极为致命的。
她见过的生死分离时刻也许没有别人的多,就算在她面前死一个人,这个人是骨干级的成员,她也许许久都缓不过来,很长一段时间脑子里想的全是那个人。
就像黑泽小姐离开的时候,她虽然跟黑泽小姐认识的时间只有一天,但是因为听过许多黑泽小姐的故事,又受到了她最重要的礼物,那段时间里,她总是会拿着那个礼物盒子看,却不敢拆开,生怕又让她想起了牺牲的人。
安澜自问,她做事果断,就没有心慈手软的时候,但是她只是强迫着自己去用荆棘围满自己的心,将自己加固成坚硬的堡垒,其实在堡垒的最中间,她很容易心软。
她虽然是极东会的成员,但是却无法与他们相融,如果被挟持的是林佑一,是钟绩,南宫璟可以狠下心为了自己的计划让他们选择牺牲,但是自己就不可以。
会因为心软闯祸,会成为破坏计划的罪魁祸首,连累整个计划之内的人。
这也许就是,她永远都无法像南宫璟一样强大的原因。
“我先去找沈先生,让他来帮你看看吧。”安澜道。
“没事,他帮我看过了,你先去休息吧。”
听着对方的回答,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像潮水般涌出来,安澜忍住了自己的情绪,微笑着:“好,那我先去休息了,璟哥,继续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安澜一边微笑着,一边站起来,她挥了下手,然后轻轻关上了房门,一转身,刚好对上站在门口等她的银瑶。
一瞬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银瑶一脸发愣的看着她。
安澜什么也没有说,拉着银瑶就离开,直到来到了一条走道里,她松开了手,额头抵在了墙上,任由眼泪往下流。
“安姐姐,怎……怎么了?”银瑶紧张的问。
安澜说不出话,只是摇了下头。
安澜不敢确定南宫璟是不是想让她早点去休息才这么说的。
她确认的是沈易还没有回来,还留在荆江善后伤员。
她看到南宫璟,在两个时间段停顿了两分钟,就为了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她不敢确信南宫璟是不是脑袋出了问题,唯一肯定的是,她现在很害怕,从来没有那么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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