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铺子的交接一完,余纬便迫不及待地跑出去“玩”了。余经一连几天抓不着人,不由气得拍桌子,喝命家里人去找:“瓦子楼子,都给我看仔细了!果然我和祖父不在身边,这混账在京城就胡闹上了天!等找着了,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家里下人早被余纬时常的打赏喂得饱饱的,这时候自然百般拖延,只推说找不到。
余经无奈,只得让人先去买通了张氏的身边侍女,然后才得了真切消息。心中更加不舒服,思来想去,便去找二太爷抱怨。
“钟郎……”二太爷拈着须眯着眼,只沉吟了一会儿,便笑了起来,满意地颔首:“这是好事。”
余经目瞪口呆,赌气自己坐了,哼道:“他满心满眼地都是外人了,还好事呢!咱们自家的铺子不管,且去帮着那个什么钟郎跑腿当杂役,简直丢脸!”
“诶!!”二太爷不赞同地摇头:“这钟郎是小四的师兄,比你们这些当亲哥哥的陪伴她时间都长,这怎么能算外人呢?”
余经又哼了一声,虽然不甘心,却也勉强转回了心思,请教祖父:“只怕小四跟大房已经势同水火,二郎这样骑墙,孙儿担心大伯会不高兴。迁怒到祖父身上,可怎么办?”
“管他呢!”二太爷毫不在意地拂了拂袖,然后点了长孙一句:
“狡兔有三窟,方得其免死身。你二伯在幽州、小六在韩氏,咱们余家仅有二窟。如今,你兄弟在钱家,咱们就有三窟了。
“这难道不是顶顶好的事?”
“钱家……”余经的眼睛有些发直。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心里不舒服——钟郎,如今,就等于钱家,甚至,还等于大半个小四。
大夏首富,离珠郡主。
钱财、权力,竟然都被一个纨绔愚笨得连现成的铺子都挣不来钱的二郎给傍上了!
自己其实,是嫉妒。
余经垂眸下去,默然无语。
“你弟弟是个聪明人,目光却没放在家里跟你、甚至跟你大伯争抢,而是去了外头的世界闯荡。这怎么会不是好事呢?”
二太爷看着他,温煦地缓缓解释。
这是解释,亦是警示。
被祖父亲手教导多年的余经自然明白了过来,脸上做烧,忙转移开话题:
“祖父计算这三窟……那北狄?”
二太爷看了他一眼。
余经懵懂,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北狄那边,只能用,不能信。”
二太爷顿了顿,再低声加了一句:
“不论是北狄的谁,都一样。”
……
……
钟幻和沈沉都得到了余家的消息。
沈太后沉默了许久,才问沈沉:“要不,你还是回去看一眼吧?”
终究还是担心有人会说沈沉“攀附、不孝”。
沈沉冷笑一声:“他们进京,有任何人给我往永泰坊、承福坊和宫里递一丝消息么?我在深宫之中,伴驾梨花殿,几乎不与外界来往,我从哪里听说去?也得有人告诉我啊!”
既然余家不拿沈沉当余家人,那沈沉又何苦要凑上去找不自在呢?
沈太后叹了口气,把她抱在了怀里。
“白氏很好。”沈沉想了想,还是在沈太后跟前替余家的“好人”分辩了几句:
“余缜和尹氏也待我很好。我在余家就病了一回,尹氏从发现了就没离开我床前一步,一整夜。直到我退了热,她才回房。”
“嗯,我知道。”沈太后弯了弯嘴角,笑道:“不然你以为你皇兄为什么会亲手在旨意里写明白,余家二郎君可以把自己的爵位传给他儿子?”
沈沉嘻嘻地笑,搂着沈太后的脖子撒娇。
就这样,两边装聋作哑了七八天,余纬才委婉地问二太爷,要不要给“离珠郡主”知会一声:“郡主如今在太后宫中伴驾。太后嫌天热,这两个多月也只见了见宁王一家和息王夫妻,旁的人一概不见。”
所以,“离珠郡主”有充分的理由,压根不知道他们进京。
二太爷作势惊讶,银白的眉毛挑起:“怎么?是咱们家不曾跟宫里说?我还以为是小四再也不想见到咱们余家的人呢!这可误会大了!”
急急忙忙地命人铺纸磨墨,要亲手写拜章。
余纬忙拦住,笑道:“先前是我不敢自作主张……怪我怪我!既然祖父说了,我便让人给永泰坊郡主自己的那个宅子递个话。郡主是知礼的人,自然会安排的。”
说完,也不管二太爷瞪眼睛,忙忙地便跑了出去。
门没关好,只听见里头重重地一声冷哼。
余纬吐了吐舌头。
沈沉的反应自然迅速得很,转过天来便令人送了凉簟、纨扇、太液池上新摘的莲蓬之类的东西过来。
传话的微容笑得极为甜美:“宫里皇后娘娘这两天有些不自在,太后心焦,便不肯放郡主出宫。
“听说太阿翁要在京中常住,那便不急在这几天了。等天气再凉爽些,宫里办宴席,请您去坐坐。”
竟然要请二太爷入宫!?
二太爷惊喜交加,忙叩谢不迭。
微容只作势侧了侧身子,笑容可掬:“您老别多礼了。本官传的是郡主的话,而非太后娘娘的。郡主特别交代,不许让您老跪呢。”
二太爷僵住。
微容施施然走了。
把宫里赏下来的东西翻来翻去了半天,余经疑惑地看向大门口:“这些东西,怎么都是盛夏用的?”
盛夏,剩下。
二太爷的脸色铁青起来,冷冷地扫了余经一眼,一言不发,回了自己的屋子。
“大兄真不会说话……
“郡主只是空头衔的郡主,又没有采邑,便太后皇后赏东西,也都有皇家的印记,轻易往外拿不得。手里节省出几个钱来,还得打赏满宫里那些势利的宫娥阿监。
“这些东西,想必都是她绞尽脑汁送出来的了。您还嫌弃是剩下的!?”
张氏故意絮絮地唠叨,又“轻轻地”叹息:
“倒是仗着郡主的名声,二郎在外头得了不少人的青眼。可郡主在宫里的日子到底有难,又有谁知道,谁能帮得上忙呢?她可没嫁人,没嫁妆、压箱钱可用……”
余绾的嫁妆是余笙“私房”给办的。
可余笙没往家里交过俸禄。
全家之前在花用的,都是余简挣来的。
余经的脸上微微做烧,急忙转身:“我去瞧瞧祖父。”跑了。
张氏忍下嘲讽,淡淡命人:“其他的都收了。这太液池的鲜物儿,可不是什么人都吃得着的。莲心剖出来,和莲蓬一起,晒干了,日后泡水给祖父清热。鲜莲子炖了银耳,今晚给祖父润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