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二的差事办得极是漂亮。
甚至,阿镝和锤子一轮一个地怀疑他到底拿了四小娘子多少私房钱:
“南市一间笔墨铺子,永泰坊一个三进的小院,北市一个前店后住的成衣铺子,竟然还配齐了伙计和下人?”
寇连估摸着京城的物价,屈指算了一时,也疑虑地看金二:“这起码得三千银子。”
“托小娘子的福,小人出门就装着是被人抢了的店伙计,一个商队收留,跟着上京,一路平平安安。
“小娘子一共给了五十两散碎银子,五百两银票,和一袋子宝石。
“笔墨铺子是赁的,一年五十两。这院子是卖家急着脱手,小人运气好碰上,就买下了,二百两。
“那成衣铺子因在北市,寸土寸金,生意又好,便贵些。但因为小人答应立即便给现钱,所以讲定了一千二百银子。
“然后小人故意拿了一半宝石出来在那买家娘子跟前晃。那娘子又叫了他家小娘子一起,非要小人的这宝石。
“小人事先打听过价钱,半袋宝石大约作价七八百两。那时便一口咬定她给的价钱低,不肯给她。最后那卖家拗不过家里妻女,便用半袋宝石加二百银票换了那一座院子。
“小人拿剩下的银票,买了四个小丫头在内院服侍小娘子。另外雇了两家人暂时照管院子。若是小娘子也想换成自己人,小人就再去南市走走。”
永泰坊三进院子的正房正厅里,金二规规矩矩地把已经瘪了一半的布袋子双手举起,呈给余绽。
余绽不接,笑了笑:“你再去吧。挑个好厨子,再挑个识字的女子给我管家。”
小娘子竟然对金二信任到这个地步?
阿镝和锤子面面相觑。
寇连则歪着头打量金二,若有所思。
“往后你们四个多亲近。”余绽看了看他三个瞧着金二的目光,不客气地亮出底线:“都是我的人,敢争宠内讧的,我直接废了。”
四个人答应的声音稀稀拉拉,金二自然是最先的一个。
然后,他又欠身,毕恭毕敬地问:“天已定更,小娘子先歇下罢?小人今晚不回北市了,就在本处。小娘子有事便让丫头传我。”
“其实今晚就住在福满园不挺好的?这哪儿哪儿都不习惯……”阿镝想到要回房去收拾床铺就头疼,不由得嘀嘀咕咕。
金二看着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久违了的傻子,充满了同情和珍惜:
“余家又不傻。你们前脚出门,后脚便有人跟了上来。
“此时不是有人去那间客栈找你们的麻烦,就是余家大郎君二郎君去接小娘子回家。
“果然让他们今日便从客栈弄回去,那小娘子还出来个什么劲呢?”
“你的茶棚开在余家对面多久了?”余绽忍不住问。
既然余家追踪起人来这样手段高强,怎么竟然没发现这个茶棚不对劲?
“余家进京我就知道了。一直跟着他们。他们跟人家房主打口舌官司的时候,我琢磨着短时间余家恐怕还真去不了别处,就立即将街对面的那个茶棚子买了下来。”
说到这里,金二忍不住笑了笑,伸出五根手指:“只花了五两银子。”
“生意不好?”寇连歪歪嘴。
“不是。是我仍旧雇了原先那一家老小,每个月给他们开的工钱,比着正经铺子的伙计来的。那老的不乐意,小的和他媳妇则一口便答应了,还奉承着,想去成衣铺子里做事呢。”
金二嘿嘿地笑。
余绽忍不住伸手指着他笑:“天生做生意的料子。”
看看天晚,折腾了一天的余绽回房休息。
阿镝跟着她进内院,剩下的三个男子去了外院的客房。
论起眼光,便一百个锤子,也赶不上一个寇连。
觑着余绽转身,寇连立即便一把勾住了金二的肩膀,低声笑道:“兄弟,有酒吧?”
跟随小娘子的大功臣主动示好,金二哪有个往外推的?立即也笑着回:“怎么能没有?管够!只是未必能让哥哥你看得上。”
“唉!这一个多月可馋死哥哥我了!今儿晚上兄弟你在,我可就大松手了啊?”寇连哈哈地笑,神情愉悦至极。
看着他二人瞬间便勾肩搭背好得跟有过命交情一般,锤子心里发痒,也往跟前凑:“也带我一个呗……”
三个人喝到半夜。
锤子醉得不省人事,寇连也东倒西歪满口胡说。唯有金二,只是眼睛发亮、嘴唇紧抿,行为举止却并无半分醉态。
甚至到了第二天辰初,金二还能神清气爽地起身,招待找上门来的余简。
“给二郎君请安。”
余简看见是他,不由得一愣:“阿回?你如何在这里?”
问完了,自己也反应了过来:“是四小娘子让你先来京城打前站的?”
金二满面笑容,十分恭顺:“正是。二郎君请跟我来。小娘子半个时辰前刚醒,这时怕是快要用完早饭了。我去请了来。”
坐在厅中,余简喝着热茶,缓缓地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都极简单,仅止于能用。
余简放了心。
看来还真是余绽自己的主意自己的钱,而那个金回,想来也真的是认余绽为主,而非萧家的人。
否则,这院子也不会如此寒酸……
沉默了一下,余简想起了“自家”的院子里,房内的陈设似乎也都还空着。小二郎媳妇到底是留着那地方让小四自己照着喜好布置,还是……想投机取巧公中不出钱?
“二郎君来了?”
余绽从后头走了出来,手里的帕子在嘴角边沾了沾,然后随手扔给了阿镝,自己则巧笑倩兮地给余简行礼。
就好似,“父女”俩从不曾分开过,而她,也并没有在余家遭遇了恶意。
可她越是这样行事,余简越是明白:自己这趟,怕是会无功而返。
“这院子……”余简直接指向了外头。
“我娘的嫁妆,她临走前分给了我和我哥哥。这是她的钱置办的。”余绽笑了笑,自己寻了椅子坐下来:“不然,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例,我一共领了没两年,攒不下这么一座院子。”
“那衙门的文契上,写的谁的名字?”余简垂眸。
“金二的。”余绽镇定自若,端起下人上的热茶,轻轻嗅了嗅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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