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去。
钟幻和莲王约了第二天再见。
“寒亭是一个松散的组织。迄今为止,主持寒亭的人选都超然于世间。也没有人知道,这个人选究竟是怎么挑选出来的。
“上一任的寒亭东道,乃是钱氏的一个远支赘婿。入主寒亭时,已经三旬往上。听说那人惊才绝艳,风度翩翩,周旋于三国世家大族之间游刃有余。
“钱家上一任家主极为欣赏他,便资助了大量钱财。而每一个入主寒亭的人,都会渐渐地隐居幕后,与本家断了联系。
“那位东道离世时年方四旬,却是心血耗尽而死。之后各世家大族都很想拿到这个寒亭东道的位置,却不料最后落进了萧家之手——便是萧家那位明面上主持庶务的二十二郎,萧寒。
“然而百余年间,寒亭始终都在各国的边界处活动。这一回,萧寒却冒了极大的风险,以陪伴萧韵为借口,来到了京城。
“到现在为止,我并不确定寒亭究竟想要做什么。他们是就想这样超然物外地生存下去,还是另有其他目的。但是有一条不可否认——”
钟幻淡淡地给莲王解释着寒亭的由来和现状,“寒亭虽然不是大夏的帮手,却也不是大夏的敌人。他隐藏在三国之间,不偏不倚。”
莲王越听越觉得奇怪:“若真有这样一个意在看遍天下富贵俊彦的——组织?那如何我从未听说过?”
“因为以你的品性,只要被邀,那就意味着大夏皇家会上下皆知。”
钟幻莞尔,“哪怕是这回我把此事告知你,其实都冒着被萧寒灭口的风险呢!”
莲王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这个话:“不要瞎说!”
钟幻哈哈地笑着,令人给萧寒送了拜帖。
……
……
看着拜帖上的话,萧寒沉下了脸。
九酝气得手指都抖了起来:“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罢了。”
萧寒淡淡地止住了九酝,“钱家原本是寒亭的,可现在,忽然之间,就跟寒亭划清了界限,变成了钟幻的。这说明,钱大省对他的信心,超过我。”
九酝愕然:“这样胡闹的一个人!凭什么就能超过公子了?!钱大省是不是疯了?公子都救过他多少回了?”
萧寒弯了弯嘴角:“我救的是钱家的钱。钟幻却救了他的命。”
九酝噎住。
从寒亭设立开始,钱家的钱就是寒亭的钱。可寒亭做事,却仅仅是给钱家稍稍提供一些方便。所有的人脉、钱财、消息,只要离开了钱家进入寒亭,就跟钱家再无半分关系。
所以,萧寒救钱家的钱,其实救的是自己的钱,跟钱大省本人,根本谈不上有多大关系。
可钟幻就不同了。
钟幻一伸手,就从阎罗王手里把钱大省的命拽了回来。而且,一进京,就显示出了极高的经商天分。
以及,到目前为止的,无以伦比的交际能力。
息王、莲王,出了名对一切宴集敬谢不敏的人;还有朱蛮,出了名“很忙”的人,却都已经能够被他轻轻松松一句话,请进钱宅。
——京城之中,除了宫中的那两位,哪怕是韩震、宁王,都未必能够有这个面子。
若是从这个角度考虑,钱大省自然要更加偏袒钟幻一些。
“本来我也在寻找机会碰一碰莲王。”
萧寒亲自提笔蘸墨,给钟幻写了回帖,递给九酝:
“你去送。告诉钟郎,我不高兴,但还是给他钱家面子。后天一早,我去钱宅,以给小三十六送衣食的名义。”
九酝用力点头,准备好了要狠狠羞辱一趟钟幻:“我一定好好把这个意思转达给他!”
可惜钟幻连见都不见他,直接让董一把回帖收了,将人赶了出去,理由都是现成的:“萧家现在明面上没有主子,你回的哪门子的贴?还想进去见我们小郎?生怕旁人不知道寒亭是吧?”
九酝险些被气哭了。
看着他眼圈红红瘪着嘴的样子,萧寒失笑:“从你知道有钟郎这么个人,你可曾听说谁能从他手里讨到过便宜?”
九酝揉鼻子:“离珠郡主……”
萧寒含笑看着他。
九酝低下头去:“郡主对钟郎也是言听计从的……”
“所以说啊。何况他在钱家是主,你在寒亭是仆。他不见你,天经地义。
“就算你是代表我去的,他是寒亭贵客,我是寒亭东道。他想见我,我未必见他。但是他不想见我,我就一定见不到他。”
萧寒豁达地摆摆手,自顾自再去研究起舆图来。
转过天来,萧寒去了钱宅。
莲王早早便来了。
钟幻还没睡醒,揉着眼睛在二人之后进了花厅。
三个人各自坐下。
钟幻照旧坐得——坐没坐相,直接歪在了主位的榻上,手里的长柄纨扇换成了一个大大的折扇,挡住了脸,躲在后头一个接一个地打呵欠。
莲王在左侧上首的位置,端端正正,跪坐得笔直。脸上虽然带着温和斯文笑容,却显得格外贵重。
萧寒穿了最爱的玄色宽袖长袍,乌黑的长发只束起了一半,后脑上的散落下去,搭在肩上,与长袍同色,竟很难分辨哪是衣裳、哪是头发。
“寒公子,上一回,怠慢了。”莲王看着他流露出本色的风流倜傥模样,还出了十分礼数。
萧寒也温润地回礼,含笑道:“身份所限,不得不隐姓埋名,还望莲王殿下勿怪。”
钟幻听着他二人寒暄,躲在大折扇后头,又是一个大大的呵欠,眼泪都流出来,然后转头,看着旁边侍立的阿嚢,夸张地做着口型:
“来点儿提神的吃食!”
阿嚢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叹着气看向董一。
董一满面疑问:“嗯?”
“跟人家那二位比起来,咱们小郎哪里像是个——”阿嚢努力想要找个形容词,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准确而又不含贬义的词汇去描述自家的少主人。
董一笑了笑:“小郎跟他们不是一类人。别琢磨了。小郎昨夜做事熬到三更,今晨怕是没睡饱。去给他弄点燕窝之类的东西吃吧。”
阿嚢哦了一声,急忙走了。
虽然在厅里跟莲王说话,萧寒却将门外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心中微微一动:
一向以养生、懒惰著称的钟郎,昨夜在做什么事,能熬到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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