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轻抚岸边的嫩柳,吹过屋前的油菜花地,带了无限芬芳萦绕房梁。
苏钰一声轻咛,缓缓醒来。睁眼望着破旧的茅屋顶,一时有些迷糊。起身打量着周围陈旧的家饰,慢慢摸向了木门。
门正对着的浩荡襄水滚滚而去,夕阳垂在西野,霞光染透了天边后仿佛无力地落下,铺洒在门前的油菜花田里,霞光与花海交相辉映,正是一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此时此刻,苏钰无比庆幸自己还活着,还能自在地呼吸这世间最美好的空气。这无限的美景又将苏钰的思绪拉向了远方,这不正是苏钰所求的?
不求多少,但求茅庐;不求繁华,但求一地;不求市坊,但求山水;不求富贵,但求余粮;不求名利,但求……流云……
一切的一切都没了,昨日还是甜言蜜语,今日却已经仇深似海。
“姑娘醒了?”
一声呼唤打断了追思的苏钰,苏钰寻声看去,只见得一阿娘踏步走来,粗糙的手上捏着两个鸡蛋。
“谢谢阿娘救命之恩。”苏钰轻轻作了一个揖。
“谢我做甚?都是我那儿子清晨出去,在岸边将姑娘救回来的。”大娘连忙摇头解释。
苏钰蹙着眉,带着一丝疑惑望向大娘身后。
大娘连忙说道:“莫急莫急,我儿一会就要回来了。”
“我刚刚去老张家借了两个鸡蛋,给你做做鸡蛋汤养养身子。”
大娘笑着,忙着走向了厨房。
寒江陪烟火,月伴星如昨。
月明星稀,灯火昏暗。老旧的桌子上摆着两个菜和一碗鸡蛋汤,除了一盘草鱼外就一盘咸菜。
渔哥儿推门而入,苏钰细细打量着他,可能是经常入水的原因,他更多了一份白净。
通过和阿娘的谈话才知道,他们母子两相依为命二十载,渔哥儿没有父亲,听阿娘说,二十年前南陈内乱,渔哥儿的父亲上了战场就没回来了,也不知是生是死,丢下孤儿寡母。
于是阿娘不想让他随着他父亲,便是渔家的孩子就叫渔哥儿罢了。
“你醒了?”渔哥儿冲她一笑,苏钰才发现渔哥儿笑起来竟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嗯。”
“娘,我回来了。”
渔哥儿将斗笠挂在柱子上,转身坐下。
“今儿个回来这么晚?”阿娘笑嘻嘻地端了一盆饭出来,只不过三分稀,七分干。
“听老张叔家的莺儿说,您借了两个鸡蛋,所以儿子去给老张叔家送了两条鱼。”渔哥儿解释道,不过听得阿娘是一阵肉疼。
“啧,便宜他老张家了。”阿娘埋怨道。
饭桌上苏钰埋头吃饭,她的情绪还是很低沉。从襄阳逃出以后,苏钰也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如何复仇。
那碗鸡蛋汤娘俩一直没动,但是阿娘催在苏钰独自喝完,说是养养身子。而阿娘一个人只吃那咸菜,渔哥儿频频夹些鱼反而惹得阿娘不快,连忙笑骂道:“小崽子,我都十多年不吃鱼了。”
南陈的平民很穷,一天两顿都算不错了,什五重税早就剥削空了平民,除了金陵附近和繁华的襄阳以外,大多地方的人连口干饭都没。
“苏姑娘哪里人?”阿娘两下就扒完了,见着苏钰细嚼慢咽的,便问道。
“襄阳城内人氏。”
听着阿娘寻问,苏钰连忙放下碗筷,食不言寝不语。虽然平民家没这么多讲究,但苏钰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讲究了。
“那感情好,等身子好些我让哥儿送你回家。”
阿娘笑着说,能找到家就好。
“嗯嗯,放心,我肯定会送你回家的。”哥儿拍着胸脯迎合着阿娘。
“我没有家了……”
苏钰低头,情绪有些失落,语气有些悲伤。苏钰心里暗道,我还有家吗?只怕回去了襄阳守军第一时间就将自己射杀在襄阳城下了。
“这……”
阿娘与哥儿面面相觑,哥儿心里嘀咕着,这姑娘莫非犯了什么事?瞧这贵族气质不应该啊?
倒是阿娘连忙心疼地握着苏钰的手,说:“苏姑娘若是不嫌弃,这儿就是你的家。”
阿娘以前一直想要个姑娘,对老张家那女娃子早就垂涎已久了,如今天下掉下个俊俏女娃子,别说阿娘心里多激动了。
“阿娘叫我苏钰便好。”
苏钰这一声应和,摆明了顺从阿娘的说法。乐得阿娘紧紧握住苏钰的手直喊着:“好好好!”
哥儿看着一脸兴奋的阿娘,心里莫名的有些害怕。自家事自家清楚,可能是父亲的原因,阿娘对南陈的贵族向来是深恶痛绝的,不应该啊?
用完饭以后,天气渐凉。
阿娘家真的算是家徒四壁,房间里只有一个橱柜、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以外,当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哥儿的房间,阿娘给苏钰换了床一床新被子,说的是新被子,其实也已经泛黄了。看样子是很久没用过了,倒是哥儿惨兮兮地抱着自己的被子去厅堂打地铺去了。
哥儿将木板压在地上,下面撑着两块石头,便躺了上去。
原本即将睡去的哥儿却被推了两下,哥儿睁开眼却看到是自己的阿娘。
“娘?干嘛呢?”
阿娘贼兮兮地看着苏钰的房间,悄声问道:“哥儿,你说这姑娘怎么样?”
“挺好的啊,怎么了?”
哥儿有点晕。
“你不正缺个媳妇吗?你看……”
“娘你说什么呢?”哥儿恼怒地打断了阿娘。
“你瞧瞧你都二十的人了,还娶不到媳妇。村口老张家的莺儿不让嫁,你就打算这么单着啊?”阿娘瞬间变脸了,“苏钰姑娘也无依无靠,还不如就娶了她也好做个家。”
“娘,莺儿我只把她当妹妹。况且苏姑娘她……”
“哼!别说那么多,我就问你苏钰姑娘美不美?”
“美!”
“俊不俊?”
“俊!”
“喜不喜欢?”
“喜欢!”
“……”
“那就得了。”阿娘瞧了一眼羞红的哥儿,“那就一切交给娘,娘帮你办了。”
“嗯……”
哥儿含羞应道,活脱脱的像个黄花大姑娘。
“瞧你那点出息,跟你那个死鬼父亲一个德性。”
大娘骂咧咧走了。
只余下哥儿躺在木板上辗转反侧,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又看着苏钰的房间。心里头一直有个声音:“美吧?美吧?看把你美得!哈哈!”
哥儿掀开被子下地,看着窗外那几亩油菜田,心里不经叹道:“跑两圈吧……唉……跑两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