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伍大娘的到来,所有的孩子都住下了,至此,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陈家村的改造工程全部完工了。
见一切都准备妥当了,陈千帆从州里的书院赶回来,亲自带着叶枫走了一遍,重点检查了住宿、卫生、价格等几项问题。
自然是都没有问题的。
就拿住宿来说,偶然居大客栈加上村里各家各户的民宿,以及慈幼局这边还剩下的三层楼,来再多的人应该都够住了,且县里的老慈幼局还可以住人。
等所有的场所走完,两人都觉得没有任何问题,陈千帆便去县衙给白知县汇报了。
闻言,白知县一喜,赶忙上书朝廷,说是自己这里一切都准备妥当了,随时可以接待全国各地前来寻找孩子或爹娘的人。
叶枫办事,他向来很放心的。
过了几天,朝廷便回了话,对白知县等人的成绩表示肯定,又提出了嘉奖,并又叮嘱万要接待好那些前来寻亲的人。不可因为他们穷困便低看一眼。
想了想,白知县又催促那些木工连夜做了一批上下铺的床,其中的三百张床安置在了陈家村的空房内,另外的一百张则放在了城里慈幼局的屋子内。
做完这些,剩下的便是静待寻亲者前来。
果然,先做好准备是对的。
虽然官方定的日子是九月一号,但是,从八月初开始,每天都会有人陆续来到陈家村。
对于那些有经济能力的,陈继发便建议他们去住需要收费的条件更好的住处。至于那些一看就十分贫困的,则全部免费,住在了慈幼局楼上那些房间。
同时,志愿者们也开始连轴转,恨不得有分身才好,可以帮助这些人尽快找到亲人。
来得早也好,不用赶在九月的高峰期。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立即就能帮助这些先来的人寻亲。
京郊阴家。
自从康氏离开京城一路南下,家里的氛围倒是好了不少,因为小妾们没了主母的注视,又不用去请安,行动极为自由。
而除了给老太太请安,其余一应事务皆不过问,毕竟家里有一个一直想上台的白姨娘。既然自己越不过去,那就由着她去吧。
想来康氏若是哪天心情不好,要找人出气,不会是她们就是了。至于谁也遭殃,大家心里清楚。
众小妾每日不过是吃吃饭,打打叶子牌,闷了就出去逛逛,买些吃的穿的。连伺候阴丽仁也是需要排队的,毕竟狼多肉少。
细细算来,倒还不如康氏在的时候来公平。
因为康氏在的时候,连白姨娘都不敢硬碰硬。阴丽仁为了做出一副自己更爱大房的模样,也不过是这里去一次,那里去一次,到底算是雨露均沾。
哪里像现在,公开地宠其中一个,冷落其他几个。
对于这群莺莺燕燕,阴平是有些反感的,因为他现在已经开始懂男女之事,自然明白康氏和阴丽仁之间尴尬的关系。虽然阴丽仁不是个好色的,但这些人的存在终究是有所妨碍的。
不过倒也无所谓,这些人对他都足够尊重。要是有什么坏心,根本用不着他出手,阴家老太太一个眼神就够了。同时,她们也有自知之明,自己没能为阴家生下继承人,只能老老实实地守着女儿过日子。
至于主母之位,有白姨娘在,基本上没有她们什么事。
自从康氏的名声传回京城,阴平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娘为了寻找自己,曾经付出了这么多。因此,心里便一直想着要感谢她,孝敬她。
可是,康氏常年在外,明显与自己的爹不合,自己要怎么尽孝?
直到后来,皇帝陛下公开支持帮助被拐婴孩寻家这件事,又责令各省官员配合青山县,阴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且他还真有些想叶枫了。
这日,他早早地便起了床,带着小厮外出了。
原来,再过两日便是阴家老太太的生辰,阴平这是想去买些新鲜玩意逗老太太开心,也好趁机说出自己的想法。她老人家一开心,自己才有机会。
到了老太太生辰这日,阴平便从银楼将自己之前定制的发簪取了回来,当着众人的面送给了老太太。
见状,老太太果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开心地说:“还是我孙子孝顺啊,都知道给奶奶买礼物了。只是,这发簪一看就不便宜,你哪里来的银子?”
阴平便道:“这不算什么,只要奶奶喜欢,就是这簪子的造化。我每年都有奶奶给的压岁钱,这不全部拿了出来,加上我娘给的那些,全部用光了。”
闻言,阴家老太太更加开心,笑着说道:“好好好,奶奶知道你有孝心,这样吧,你且说说,你要什么,奶奶都给你买。不能说银子哦,你花掉的银子,奶奶全部给你补上就是了。”
阴平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跪在老太太脚边道:“奶奶,孙儿最近总是做梦,梦里有个白胡子老爷爷总是跟我说,娘当初在青山县的大佛寺许愿的时候说了,若是心愿得偿,一定会带我去还愿。可是,现在都还没去,那白胡子老爷爷便有些不开心,说会妨碍什么子嗣。”
说完,便歪着头问老太太道:“奶奶,什么叫子嗣啊?”
阴家老太太听了,表情立即便严肃了起来,又看了看在一旁不吭声的阴丽仁,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有些不快地问道:“你怎么看?”
自从康氏离开后,阴丽仁便一直是这副样子,生活依旧正常,只是看着却没精神似的,整天闷闷不乐的。阴家老太太便颇觉得有些很铁不成钢。
要说家里这些妾室,哪一个不比康氏有颜色,哪一个不比康氏会逢迎讨好?再说了,若是他愿意,再好看的她也能立刻为他寻了回来。
说不定还可以再生一个儿子。阴家家大业大,却只有阴平这么一个继承人,变数实在是太多了。
可自己这个儿子不争气,偏偏就喜欢康氏那样的。
听老母问话,阴丽仁赶忙陪着笑道:“娘,依我看啊,还是让这小子去一趟那大佛寺,在菩萨面前把心愿还了才是正经。”
阴平刚刚说出“子嗣”字样的时候,他便信了,虽然他也怀疑这小子是想借机去玩耍。
听阴丽仁这么说,阴家老太太想了想便道:“是这个理,我也这样想,许下了愿望就一定去还愿的。只是,这路途实在是太远了,一想到这孩子要出远门,又没个大人跟着,我这心里就不安。”
闻言,阴丽仁便道:“怕什么,他现在好歹也算是个男人了,哪里还有人会打他的主意?要我说,也是时候出去历练历练了。我会给他派几个有些功夫的小厮跟着,再买几匹上好的马,想来也就无碍了。”
他可不想跟着去。倒不是怕累,而是到了青山县,他又该和康氏如何相处?现在离得远,却是有足够借口的。
见阴丽仁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阴家老太太便道:“啊呸,要说你知道个屁!现在这世道,到底是男娃精贵。我孙子有多大啊?也就是你才这样放心。我给你说,这次你可好好的安排着,要是这孩子在路上出个什么意外,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阴丽仁赶忙应了,又趁机告辞,说是要出去准备路上用的物品,阴家老太太这才放他出去了。
无论怎样,他都不希望阴平出事。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若是阴平真的出事了,他的下半辈子估计就会在天天纳妾中度过。
阴平心里十分欢喜,心道自己终于有机会出一趟远门了,不仅可以见到康氏,还可以和叶枫、薛丹二人重聚。只是,不知道二人现在怎么样了。
叶枫他倒是不担心,据说现在开了铺子做了老板。这小子在无名寺的时候便异常会经营生活,而且他还有那修剪花木的手艺。他担心的是薛丹,怕他性子拗,和爹娘生活不到一起,别又去寺庙当和尚了。
自从叶枫写信告诉他薛丹也找到家后,他便一直想到青山县去看看。
现在好了,机会终于来了。
对于阴平的离开,几个小妾自然是开心的,虽然面上丝毫没有显露出来。这一次,她们的内心活动出奇的一致,那便是先狂喜,接着又在心里诅咒了阴平一遍,希望他在路上出个意外,最好不要回来了。
顺便也把康氏带上了,一箭双雕更好。
刚刚阴平不过送了老太太一只普通的簪子,她便高兴成那样,还承诺要把所花的银子给补上。她们的女儿们为了给胡氏贺寿,提前半年便开始准备绣品,结果只得到一个不咸不淡的“好”字,这心偏的厉害啊。
阴平却是不知道这些的,沉浸在即将出门的喜悦中。倒是阴丽仁心里担心儿子,将一路上的危险想了个遍,然后做相应的准备。
另一边,清水镇的薛丹一家也在准备着,想去一趟青山县。无他,通过做烧饼生意,祝氏和薛老汉慢慢地将日子过了起来。想了想,便想去那里感谢叶掌柜当初的收留之恩。
若不是人家帮忙,想来他们也没有今天的。
单单从面上来看,薛丹是彻底融入了世俗生活的,因为他也开始吃肉,头发也长了,按照时下男子的发型束了起来。
也开始问候左邻右舍了,也和大家有了基本的交流,目光也不再呆滞。
总之,除了木讷一些,有些不合群之外,和普通农家的男孩子没有什么两样。
自从薛丹回家,薛老汉的病便再也没有复发过,因为整日都乐呵呵的。祝氏更是重操旧业,天不见亮便起床,开始和头天晚上便开始醒的面。
薛老汉自然是跟着起来,烧火,炕烧饼。
末了,撒上一点芝麻,卖相极好。
在阴平被拐骗之前,祝氏和薛老汉操持的便是这项营生。由于祝氏的手艺好,炕的烧饼够大够厚,却又十分香脆,便于储藏,因此,他们的小摊经常有那些商队来光顾,一买就是好几百个。
火光映红了祝氏的脸上的红,那是一种类似于高原红的颜色,也是常年在地里劳作被太阳晒红了永久不会恢复的红,朴实的红。
见祝氏一脸高兴,并不因为早起做烧饼而感到辛苦,薛老汉便道:“你在想啥呢,咋这么高兴?累不累啊,若是累了就歇歇。咱们就三口人,这样过下去也足够了。”
薛老汉的话的确没有夸大的成分。
别人家动不动就是十来口人,他们家却只有三口。当初叶掌柜给了他们一笔生活费,再加上这几年卖烧饼赚的,的确是够他们生活几十年了。
祝氏便道:“累啥啊累,我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说起来,咱们儿子今年也快十四了,我琢磨着是该寻一门亲事定下来了。你没看人家朱二婶家的二小子,比咱们丹儿还小一岁哩,前段时间便定亲了。”
“我知道,定的是老陈家的闺女,叫什么芳的。说实话,他家也太急了些,我就没看出那女娃有啥好的。而且啊,我听说那娃好吃懒做,就算是娶进门也是搅事精,败家娘们。也就朱二婶子心急,生怕娶不到媳妇似的。”
“要说你说的也对,那女娃的确不能要。咱们丹儿心地好,人老实,像陈家闺女这样的,还不把儿子给欺负死啊。不过,我心里也着急,总不能一直这样耽搁下去。乐视,左看右看,就是没啥合适的。”
“慌啥慌,寻摸媳妇这件事,还是得谨慎一些才是。咱们就这样一个儿子,可不能委屈了他。再说了,咱们家吃穿不愁,又不是那苛待儿媳的人家,咱们丹儿长得也是俊,何愁找不到媳妇。再等等吧,等咱们去了青山县回来再寻摸也不迟。”
“行,就听你的。刚好再卖些烧饼,多赚些银子给儿子攒着。”祝氏高兴地说了说。
薛丹其实早就醒了,奈何祝氏和薛老汉都不许他起来,说是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起早了就长不高了。其实,和刚才大佛寺出来的时候想比,他现在长得够高了。
可是,祝氏和薛老汉就是觉得他虚,每隔几日便要杀一只鸡炖了,给他补身子。
刚开始的时候,薛丹同阴平一样,是不爱吃肉的。可是,架不住祝氏和薛老汉两人心疼的表情,咬着牙吃了些。祝氏不知道的是,薛丹一开始吃鸡肉的时候只想吐,因为他觉得味道怪怪的,胃里一阵恶心。
但是,看着祝氏和薛老汉期盼的眼神,他便强忍着恶心咽了下去。慢慢地,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至于身边的这些琐事,薛丹渐渐地也习惯了。
他原本就心细,比之同龄人更容易静下心来观察和思考,因此看着便更成熟。可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许多人觉得薛丹虽然成熟稳重,却未免呆了一些,想来是个没情趣的人。
因此,有多少人喜欢薛丹的成熟,便有多少人不喜欢他的木讷。
这日是阴家老太太托人算出来的黄道吉日,说是宜出行,万事皆顺。行李什么的早就准备好了,放进了豪华的马车里。
老太太又拿出不少体己银子给了阴平,说是路上傍身用,想吃什么就买。那么厚的一沓银票,看得几个小妾和几个孙女眼睛发红心里发酸嘴里发苦,恨不得立即上前夺了过来供自己使用。
这个老货,果然是个偏心的。
见状,老太太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也别眼红,若是来日能够为阴家生个男孙,我照样给银子花。”
因为她的心尖尖阴平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一路南下,而这些小妾居然只看到了银子,却不知道说些吉利的话,她自然是不开心的。
别说这几千两阴平了,以后整个阴家都是她宝贝孙子的。至于其他人,不过是婚嫁的时候依例拿出一点来做嫁妆罢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在阴丽仁和几个小妾的劝说下,老太太这才闷闷不乐地回家去了。
与之相反的是,阴平却是一路开心,一会儿亲自去骑马赶车,一会儿坐在马车里睡觉,一会儿又让小厮停了马,带着他们去客栈大吃。
只是,阴平也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不管是自己还是小厮,都没有沾一滴酒。他是想玩,但安全却是第一位的。叶枫可是跟他说了好多这个世界的阴暗面。
一路上,阴平遇到好多赶路的人,他听说对方也是和他一样,是要赶往青山县,便多了几分好感。那些老弱病残的,阴平甚至还会邀请对方与他同行。
至于那些贫穷的,他则会估摸着给上一些银子。
就这样,一会儿做善心的人,一会儿做散财童子,阴平这一路过得极开心,走到离青山县还有一半路程的地方,他已经捡了四个老人,五个身体虚弱的,还有一个小叫花子一样的孩子。
他倒是开心了,却苦了几个随行的小厮。
原本,阴丽仁只派了三个小厮跟着,但老太太做主增加了一倍,也就是六个小厮跟着,足足赶了三辆马车。最离谱的是,其中一辆马车车里居然全是阴平爱吃的东西,干货和零嘴都有。
白姨娘见老太太准备了许多干货,都是顶级的鲍参翅肚,也不知道在哪里买的,又仗着在老太太面前有几分脸面,便好奇的问道:“婆婆,准备干货是要做什么?平儿在路上也不会生火做饭啊。”
闻言,老太太便道:“你个蠢货,他虽不能自己动手煮着吃,可一路上有的是客栈酒楼,等歇脚的时候,拿去店里让老板帮忙煮了就可以吃,不过是额外给一点银子罢了。外面卖的那些我不放心,没有咱们自己买的这个好。哎,我要是再年轻十岁,我一定跟着去。老了,不中用了。”
白姨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你才不老呢,反正她是没见过像老太太这样耳聪目明啥都知道连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老人。
就这样,八月十七这日,在捡了十五个老弱病残、散出去一千多两银子、将整车的鲍参翅肚吃了个精光后,阴平终于到达了青山县的县城。
当看到“青山县”三个苍劲的大字时,阴平没什么大的感觉,只觉得不用日日赶路了。倒是几个小厮,简直是热泪盈眶,他们终于把这小祖宗安全地送达了目的地,再也不用日日跟着他做善事了。
他们不反对做善事,可是也不能像他这样没个分寸。
康氏早就收到了阴丽仁的家书,从收到信的那一刻起心里便一直忐忑不安,以至于这段时间做事都经常出错。她这个儿子却是没出过远门的,这一路又这样远,别出什么意外才是。
自从前几天开始,她便一直站在西门口张望,连小还让她回去等着,说一有消息就通知她她都不愿意,坚持自己守在这里。
好在这日子算的不错,刚过了晌午,远远地便看见三辆马车风尘仆仆地朝城门驶来。
小还视力好,仔细一看便隐约看见那马车上似乎有个“阴”字,待到又近了一点,小还便十分肯定这就是阴平的车,因开心地说道:“夫人,来了,夫人,少爷来了。你看,那就是少爷的马车。”
闻言,康氏喜得跟什么似的,立即下了城楼,又赶忙在门边等着。不一会儿,果见阴平神气地骑在马上,一点不见劳累疲倦。
下了马,阴平正正经经地给康氏磕了头,这才站了起来,被康氏一把拉进了怀里。末了,康氏仔细一看,这孩子不但没瘦,反而是长胖了一些。
真不知道他这一路上是吃得啥,赶这么长的路居然都没有变瘦。不过,要是她知道胡氏专门给阴平带了一车的吃的,那也不会奇怪了。
带阴平去住处洗漱了,又重重打赏了几个小厮,康氏这才修书一封托人带回阴家。
等老太太收到康氏的家书,听说阴平安全到达先是双手合十说了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然后又看到康氏说阴平胖了一圈,直把老太太给得意的,朝几个小妾说道:“看吧,当初我多让一辆车跟着,专门放吃食,你们还说我多事。现在看来,我这样做倒是极对的。若不是这一车的吃食,我的孙子能够长胖一圈?”
几个人赶忙一阵恭维,只是心里极其失望,这个傻子怎么就没遇到些什么事呢?她们可是听说了,这孩子一路上十分招摇,总是做散财童子。
俗话说得好,财不可露白,他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银子似的。
只是,她们却忘了一件事,这六个小厮都是阴丽仁精挑细选的,都会功夫的,根本没有人敢来打阴平的主意。
更重要的是,这一路上南下的人多得很,大家结伴而行,阴平又乐善好施,心地善良,几乎人人都认识,就算是想下手也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