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曼琳吸了口烟,冰冷的眼神看了看瑞康,又看了看程嘉琪,冷哼了一声,嘴角扬起一个不削的笑容,说:“看来你还是选择了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程嘉琪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知道她是误会了,开口说:“徐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
徐曼琳傲气的斜睨了她一眼,霸道,跋扈,冷漠,似乎是在看一只不起眼的小昆虫,没有理会程嘉琪,转头盯着周瑞康,等待他的回应。
“你怎么会在这?”瑞康见到她对嘉琪这种不友善的态度,很不喜欢,深深的蹙起眉头。
“我也在饭店里吃饭,不行么?”她微微抬起下巴,低着眼皮,有种蛮不讲理的架势。
“行,我现在要送嘉琪回家,就此别过。”瑞康懒的和她多说什么,索性当着她的面,拉起程嘉琪的手,说:“走,我送你回家。”
“周瑞康!”她喊,眼睛在瑞康和程嘉琪脸上移动,嘉琪被她看的很不好意思,缩回手对瑞康说:“我自己回去吧。你们聊。”
“我和她没什么好聊的。我们走!”
徐曼琳咽了口气,一把拉起程嘉琪,冷冷说:“我送你回去!”
“这……”嘉琪皱起眉不知所以。
“不用,我们自己可以回去。”瑞看也拉起嘉琪的手,一时间嘉琪就这样被他两一左一后的拉着,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才好。
“放开她!”瑞康大声说。
“不放!”
“你不可理喻!”
“你忘恩负义!”
“你莫名其妙!”
“你过河拆桥!”
两人怒目相对,对吼着。
……嘉琪的手腕被他们抓的很疼,心中更是委屈,不知道自己夹在他们两人之中算什么,也顾不得一贯大方得体的形象,用力甩脱他两的手,大吼一声:“好啦!你两闹够没?”
瑞康和徐曼琳都不禁一愣,嘉琪皱着眉说:“我自己回去!你们谁也别跟来!”说着急急转身跑到街边,找了一辆黄包车跳了上去,转眼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瑞康很生气,想要追上去,但是徐曼琳却在他身后干笑了两声说:“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瑞康被她激怒了,回过身来,指着她疾言厉色的说:“徐曼琳,够了,我和你明说吧,我不想和你或者你的家庭有任何的牵扯。你如果一定要说我忘恩负义,随你的便。如果你想要我报答你,尽管提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还你。但是请你不要老是在我面前这副颐指气使的态度。”
说完,愤怒的瞪了她一眼,转身快步跑到街角,坐上一辆黄包车追随嘉琪而去。
仲夏的夜依然带着几丝白天的暑气,树林里草虫低吟,蚊虫飞舞,让徐曼琳觉得很是心烦,为什么他就是要和自己作对?为什么他就是不肯向自己低头?为什么他就是拒绝自己?她不明白,自己对他不够好吗?为了他自己放下了傲气,放下了身段,不理会周围人的白眼,他却依然如此冷漠。
她根本不是来饭店吃饭的,她压根就是追随他而来,她原本想不请自到的加入他们,但是她怕自己的出现会搅扰了他的兴致,所以她一直在二楼默默的观看着他们,她很羡慕他们的欢乐,嬉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徐子言和祝雅芬更是幸福甜蜜的令人羡慕。她很想加入他们,分享他们的欢乐和喜悦,和他们一起说笑。
她虽然生在富贵之家,但是从小她就是在一个充满了明争暗斗,利益权衡,尔虞我诈的世界里长大,周围的人各个都是高深莫测的厉害人物,哪怕是自己的父母也几乎是二十四小时戴着面具在生活,她从来没有享受过真正的爱护和关心,也不相信人间有什么真情可言,孤僻的性格和特殊的身份,让她没有朋友。当她看到程嘉伟硬将礼物塞给祝雅芬时,她跟着大家一起好奇,当祝雅芬被玩具老虎吓了一跳时,她破天荒的第一次跟着大家一起笑。
她第一次见识到了如此纯洁真挚的友情,原来人与人之间是有如此美好真实的情感的,她像个孩子似的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他们,跟着他们笑,跟着他们乐。突然间,她也想为徐子言和祝雅芬这对新人做些什么,于是悄悄的吩咐了手下,将他们的账单包了下来。
等到人群散去,她想尝试加入他们,主动送他们回学校,或许这样,她也可以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呢,可是她却看到了周瑞康陪着程嘉琪漫步在大街上,她开着车跟着他们,看到他们在树林里交谈,看到他痛苦的表情,看到她尝试安慰他,看到他忘情的握住她的手,她再也无法忍受,生气的打开了车头灯朝他们照去……
看着周瑞康坐上黄包车追随程嘉琪而去,她从未有过的难过伤心,默默的回到了车子里,呆呆的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不知不觉,眼前的景色已经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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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开始了,校园里的人少了很多,徐子言,“大象”和瘦子都各自回家与家人团聚去了,只剩周瑞康一个人,倒也清净,宿舍,图书馆,出版社,食堂,文学社,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偶尔会对着夜空发发呆,让自己的思绪在寂静的夜里无所顾忌的奔腾。
周日,出版社休息,周瑞康在树荫底下写着下一期文学社的创作主题。
“二少爷!”
瑞康心头一震,猛一抬头,却是周福带着舒志,手上提着个皮箱,快步朝自己走来。
“大哥哥!”舒志大声喊道,朝他奔跑过来,
“周福,舒志?!”瑞康又惊又喜,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他都没有一丝家里的信息,突然见到周福和舒志,一下子心中涌起千般思念。急急上前一把抱起舒志,又一把揽住周福的肩头。
“大哥哥,我可想死你了!”舒志紧紧的拥住瑞康。
瑞康笑着捏了下他的脸。
“哎,知道我要来看您,舒志硬是要跟着来。我就把他给带来了。”
周福激动的眼眶湿润,嘴角不停的颤抖,瑞康见到家人,也是激动万分,鼻子发酸,拉了他们坐到亭子里。
忙忙的问:“爹娘怎么样?身体好吗?家里都好吗?”
周福抹了下眼角,连连点头,说:“好好,老爷太太,家里都好,二少爷放心。”
“真的吗?爹娘是不是还在生气?”
周福叹了口气,轻轻摇摇头说:“毕竟是亲生骨肉啊,哪里来的隔夜仇,太太是从早盼到晚,盼着二少爷能回家去。老爷虽然不准大家提起您,但是每次一有信差来,都是跑到大厅门口等着周贵拿信进去,那急切的样子啊,就算嘴上不说,大家也都明白,是在等您的消息呢。”
瑞康听着周福的叙述,眼前浮现着父母牵挂自己的样子,心中很是酸楚,蹙着眉点点头,又开口问道:“大哥呢?还好吗?”
“这……大少爷还好,就是……”周福支支吾吾的嚅嗫着。
“就是什么?”
周福蹙着眉看了一眼瑞康,叹了口气道:“咳,大少爷又不说话了。”
“什么?”瑞康心中一沉,睁大了双眼,大哥又不说话了,又不说话了……
“又和从前一样,每天只是在书斋里写字画画,咳……”
罪恶感再次在瑞康的心里扩散开来,他弯下腰,双臂支着额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二少爷,这次是太太让我来的,太太很是思念您啊,您要不要回去看看?”
“不!我不回去!”瑞康几乎弹了起来,他不要再回去,周家,已经变成了他痛苦的根源,他不想也不能回去。
“这……二少爷,事情已经过去了,您总不能一直不回家啊?”
“不,周福,别劝我了,我是不会回去的。我是罪人,我是该被逐出家门的人,我不要回去那个爱不能爱,恨不能很的家去。”
周福失望的摇摇头,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钞票和一小袋大洋,交给瑞康,说:“二少爷,这些是太太让我交给您的,其实老爷也是知道的,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老爷太太都怕您在外面吃苦啊。”
瑞康笑笑,推了回去说:“我已经找到了出版社的工作,虽然钱不是很多,但是温饱没有问题,这些钱你拿回去吧。”
“哎,二少爷,钱多防身啊,用不着也放在身边,以防万一。”
瑞康坚持着推了回去,说:“我是周家的不孝子,没脸再拿家里的钱了,周福,现在世道艰难,家里也需要钱,拿回去吧,和爹娘说,我一切都好,让他们善加保养,兀自珍重,不用挂念我。”
“二少爷……”周福无奈的摇摇头。
瑞康皱着眉看着亭子外波痕粼粼的池水,心池也一样在不停的颤动,那个人,他该不该问?他抬头看着远处的景色,犹豫而挣扎着,他害怕知道那个人的情况,自己好不容易冷却的熔岩,好不容易找到的平静,好不容易戴上的面具,只要自己一开口,就会彻底破功。
周福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说:“二少爷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这箱子里是您的换洗衣服,还有一些吃的。”
“谢谢你,周福。”
“那好,那我们先回去了。”
这时,跪在椅子上,扒着栏杆,正在看池中鲤鱼的舒志,侧过头来,蹙着眉头看着瑞康,问:“大哥哥,你怎么不问问大姐姐好不好呢?”
他这么一说,瑞康心头一震慌乱,急急吸了口气,倒在长椅上,不言语。周福一看他脸色不对,马上打圆场说:“哎呀,二少爷,您别多想,家里人都好,都好……”
“好什么啊?若君姐姐都变哑巴了!”
“什么哑巴?!”瑞康犹如被雷击一般,震惊的不可自已,一把抓住舒志的胳膊,瞪大眼睛问。
“哎呀,舒志,别乱说,没事,没事,二少爷,您别听他小孩子家乱说……”周福急着要拉着舒志走。
“我哪里有乱说?”舒志不服气的抬起的下巴,大声说:“若君姐姐已经不会说话了。”
他愣住了,怔怔的看着舒志,眼睛瞪圆,嘴巴半张半合,脑子里不停的回响着他说的话,若君不会说话了?她变哑巴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转头看着周福,问:“到底怎么回事?若君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