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郑氏给两个孩子理了衣裳,又重新梳了发髻,细细在孩子们耳边把一路教过的礼仪又讲了遍
“阿娘,莫要担心,你瞧”
杜衡看着娘亲略鼓起的小腹,又想着大夫交代过的,阿娘不能思虑过重,见阿娘坐在车里一遍遍地交代,干脆直起身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稳稳地屈膝下跪,左手压着右手,给阿娘行了稽首大礼,
“阿娘现下可安心?我与阿姊早熟练了,阿娘皱着眉头,弟弟会不高兴的!”
“好~阿娘不念了,衡哥儿快起!”看着儿子澄澈的眸子里,也舒展了眉头
杜沅牵起了杜衡,给他正了正衣袍的褶皱,并肩坐了
“阿姊,你瞧,有人跟着我们在走!就在后头”杜衡是个坐不住的,一会儿掀开帘子缝隙,露出眼睛瞅瞅外头,一会儿又缩回来,
“嗯,许是瞧热闹的罢!衡哥儿,你小心吹了风受寒噢~”杜沅也掀了个缝儿瞧了瞧
自出了芦溪镇,跟在杜辰一家马车后头就缀了一串人,乡下本就难得见到马车,今日这马车辕上还坐着杜员外,杜员外的财富在芦溪镇是头一份,就是在绵州也是排得上号的,如今竟坐在车辕上吹风,寒冬腊月的,闲来无事的人也多,一群闲汉便动了心思跟着瞧瞧热闹
“杜老哥,你家来亲戚了,大郎带着到村口了,是个年轻后生,看着和你家大郎很是亲密,坐着马车呐,就快到了!”村口闲聊的人远远就瞧着了这一大队人马,有那眼力好的,已经跑来杜家报信儿了
“噢!老婆子,老婆子,快,怕是大郎和老三回来了!快出来!”
杜老汉抽了口旱烟,才高声招呼老伴儿
“欸!快四年了,老三真回来了?”李氏忙拍了拍衣裳,和杜老汉才跨出院门,就见缀着一串人的马车行进了巷口
还未开口,就见行来的马车帘子掀了开,钻出颗白皙红润的头,咯咯一笑,围观的村民哪里见过长得这般好看的娃娃,就跟画上观音座下的童子似的,都好奇地盯紧了看,见小孩儿不怯生,还冲他们笑,都纷纷与衡哥儿递话,这可引起了杜衡的玩心,不时就伸出头去,玩儿的不亦乐乎
杜老汉见了这头回见的孙子,这般活泼喜人,自是激动难抑,大喊了声
“杜辰!”
杜辰忙勒停了马车,跳了下地,疾步向前就欲行礼
“爹,娘!多年不曾侍奉二老,孩儿不孝!”杜辰拱手一拜到底
“谁喊我爹?”杜衡也被这大声吸引了过去,喃喃说着
“好孩子,那就是你祖父,旁边的是你祖母,可还记得礼数?”郑氏把杜衡牵起,又整了整他领口说着
“知了阿娘!”
杜衡掀开车帘子,瞧了瞧,正想着是喊爹爹来抱自己,还是挨着马车试试跳下去?
“衡哥儿,来,大伯抱你下来!”
杜寅看侄子这机灵劲儿,搭口就说
“衡哥儿就多谢大伯了!”杜衡有模有样地拱手行了个礼,才张手让杜寅抱了
“来,阿沅!”杜辰也拜过爹娘,回身见儿子在大哥怀里,就伸手抱了女儿,又扶了郑氏
“沅娘/衡哥儿给祖父,祖母请安,祖父,祖母万福金安!”
姐弟俩齐声跪地行了稽首大礼,
“乖孙儿,祖母的乖孙子诶!快起来,地上可凉!”
见姐弟俩长得这般好模样,又这般知礼乖巧,这样好的孩子自己竟没带过一天,李氏不禁红了眼眶,忙把姐弟俩拉了起来
“老三当真狠心,这样好的孩子我竟不曾带过一日,”李氏揽了姐弟俩,偏头狠是剜了心爱的三儿一眼
“儿媳给爹娘请安,爹娘万福!”
“三儿媳妇有着身子呢,有甚好拜,仔细着自己才是,快进屋里去,屋里暖和!”
李氏抱起离得近的杜沅,几步过去,拉起了郑氏就往屋里走,干枯的手细细摸着她的脸,厚厚的老茧刺得杜沅有些疼,她也不闪不避,还伸手圈了李氏脖颈,甜甜的喊着祖母
杜老汉就抱了杜衡,一行人就这么进了院子
“杜老哥,你家杜相公回来啦?杜相公可是咱洛水村的文曲星,村儿里后日开祠堂,摆流水宴,只要是想来的,都能来吃上一杯!闻声赶来的村长杜栓高声道
这些年杜家大郎的生蚕生意红火,带着村儿里人养蚕种桑,家家户户都存下了些钱,杜家老三少年案首,又一举及第,是这十里八乡的独一份儿的读书人!现下村儿里一家凑几个钱整办这流水席,也是给洛水村长脸!
尾随瞧热闹的闲汉看这洛水村长办事敞亮,也纷纷喝彩应和!
热闹了好些时候,村长想着人杜家人也是久别重逢,才挥散了众人
杜家人这才有时间坐下聊聊
“爹,衡哥儿可沉,你放他在地下罢,抱久了手酸!”杜辰说
“我孙子快四岁了,我这当祖父的还是头回抱上,你少操心!”杜老爹瞪了最令自己得意的三儿子一眼
“我的乖孙一路车马劳顿,想是饿了,祖母给煮馄饨吃,想着你们这些时日也该到了,你们大伯娘这些天往家里送了好些鸡鸭,炖了汤就煨在炉子里,专等你们回来就吃呢!”
“沅娘给祖母帮忙,”杜沅从李氏膝盖上滑了下来,牵了祖母的手说
“好,好孙女哎!”
李氏笑眼弯弯,牵着杜沅就去灶下了
郑氏也回房整理行李,把一家人的礼物收捡出来
堂屋就杜老爹祖孙四人,
“子文,你信上说的,这官是辞了?”
杜老爹抱着杜衡,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杜辰,才讷讷问了声
“是,爹,我已辞官了,信上没细说缘由。去年,曹利用大人被贬随州,宦官杨怀敏,极尽所能地迫害曹大人,我不忍见曹大人一生英武,竟被宦官小人折辱至此,出手帮了两次,年初曹大人被贬邓州,杨怀敏手下一个小内监,一路竟把曹大人折磨得形容枯槁,口吐鲜血,我带了大夫追了上去,护送大人到了邓州。今年四月,曹大人在襄阳驿站殒身,杨怀敏竟命手下鹰犬把曹大人丢去乱葬岗,引野狗来食,我实难袖手,亲去收殓了曹大人的尸身。为此,彻底得罪了他。我原想着,待8月任期满,回京磨堪怕是要受杨怀敏搓磨,发配边塞苦寒地,却不想杨怀敏竟要我的命,连月来派人尾随围殴害我不成,8月初竟以权势逼人,要拿我入狱,罢官流放。好在端午上,沅娘姐弟救了知州家小公子性命,大人感念,与我透了气,赶在杨怀敏鹰犬到随州前率先出手,寻了由头把我打了一顿,让我顺势递出辞官的折子。先一步回了乡来。”
经了这一路的行山坐水,潮涨汐落,杜辰已能平静地把这段经历讲出来了
“这,朝堂上的大事爹也不懂,爹听你的,这官辞了就辞了罢!老三啊,你莫歇了心气儿,我杜兴到这年纪,就只盼儿孙都康健,不做他求了!”
“三弟,你这些年寒窗苦读,蛮是辛苦,如今回乡,就好好儿歇歇,大哥铺子上颇有进项,我一家早不为吃食发愁,你且安心住下就是!”
“诶,爹和大哥所言甚是!”
“咳咳~”杜衡坐在杜老爹膝头,杜老爹爱抽口旱烟,这不,刚抽了两口,就把膝盖上的杜衡呛得直咳嗽
“爹~衡哥儿我抱会儿!”杜寅说着就伸手抱过了杜衡,
“伯父给咱们衡哥儿备的礼还在芦溪镇呢,也不知晓咱衡哥儿喜好,这袋小金鱼儿衡哥儿拿着顽吧!”说着就是腰间掏出一个,绣着年年有余图样的荷包,鼓鼓囊囊的
“衡哥儿多谢伯父!长者赐,不敢辞!伯父送的都是衡哥儿喜欢的!”
杜衡拿眼梢看了眼杜辰,见爹爹没有制止,就笑眯眯地接下了
“三弟!你家衡哥儿都开蒙了?咱家怕是要再出个文曲星了!”
这么一打岔,堂屋里氛围就好了许多
“来,乖孙儿,快用些馄饨!仔细烫!”李氏端了个托盘进屋,忙招呼开了
杜辰眼尖地瞧见了跟着李氏的杜沅,手里也捧了块托盘,放了两碗馄饨呢
几步过去,接下了
“多谢阿爹,我去喊阿娘!”说罢,杜沅就转身去了
一家人坐在桌上,面前摆了热气腾腾的馄饨,李氏执意要喂衡哥儿吃,衡哥儿已自己吃饭一年多了,乍然被人喂饭,还有些不好意思呢
小脸儿红红的,让人看着就想rua~别提多可爱了
鸡汤裹着精猪肉馅儿的馄饨,汤面上撒了翠绿的葱花儿,好瞧得很!馄饨细巧,一口一个,别提多鲜了~碗里还卧了酸菜丝,刚好解腻~一口酸菜鸡汤一口馄饨~美!
一碗下肚,身子就暖暖和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