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无尘
穆谣细细打量了几眼法师,暗想,这唤作无尘的和尚,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
这无尘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竟然能成为名动京城的大师,他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穆谣很是期待。
无尘察觉到她的目光,眼带笑意的与穆谣对视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无尘大师身上,可沈眉一眼便发现无尘大师看向了自己的女儿,只见自己女儿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满是好奇的打量大师,沈眉无奈的轻叹了口气,拉住穆谣的手,“谣儿,你太失礼了。”
穆谣不会管理表情,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殊不知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听见母亲出言提醒,她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众人见到无尘大师,心中皆是安定了下来。
无尘大师出生时便祥云缭绕,清音寺主持说这孩子有慧根,后来无尘大师果然显现出其他小沙弥不能比拟的能力,主持离世后,直接将主持职位交给了无尘。
所以无尘这法号,京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老太太被人搀扶着走到无尘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无尘大师,这次您能应邀来为我们滦平侯府作法,我们甚是感激。还请您帮我们作作法,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
“老夫人言重了,这是无尘该做的。”无尘法师匀称的指节中半握着一串黑色的挂珠,右手竖在胸前,对老太太鞠了一躬。
“大师,请。”穆仪准备好了无尘大师要求的铜盆和清水。
只见无尘轻慢又优雅的将佛珠缠绕在手腕,白皙的双手在水中清洗了两次。
一旁的小沙弥忙递上帕子,方便他擦手。
工序倒是做的足,穆谣心中暗想。
待下人将作法的器具全都备齐,无尘才走到黄布铺好的桌前,似是凭空在黄布上花了符,接着便闭上眼睛,薄唇轻启,念起大悲咒来。
哪有作法念什么大悲咒的?穆谣就是再不懂,也知道大悲咒是用来超度逝者的,这和尚长得倒是一本正经的,看来也不过就是个空架子嘛。
只待无尘再一次睁开眼时,竟如同换了个人一般,脸上的一片祥和瞬间消失,眉尾没了温雅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他空洞无神的双目,直视着前方,蓦然迈开了步子。
众人也是第一次见到无尘大师作法,不由被他这淡漠的样子吓到,倒吸了一口气的功夫,全都跟上了大师的脚步。
无尘定是未曾来到过滦平侯府的,可他此时却对滦平侯府的路线了熟于胸般,没任何犹豫的走到二房院子的门口,停了下来。
穆谣不知为何,她好像从无尘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一丝迟疑和嫌恶。
大悲咒再次从无尘的嘴里脱口而出,无尘慢慢踱步到二房院子内的那棵李子树下。
二房两人早就脸色惨白,额头冒着虚汗不敢吱声。
待无尘右手触碰到李子树的粗糙树皮时,瞬间回了神,漆黑的眸子渐渐找回焦距,再看去时,脸上又是一片儒雅。
“这棵李子树怨气缠绕,贵府须拔除此树,才能祛除邪气。”
无尘大师温润的声音唤回了众人,穆谣却忍不住看向父亲和大哥,腹诽道,难不成这无尘大师是父亲和大哥请来的托不成?
父亲早先讲李子树的诡异告诉无尘,之后无尘假意作法,再寻过来让人拔了这二房院子里的李子树?
穆二爷一听他们要动这棵李子树,瞬间慌了神,“不行,这树不能动。”
汝阳夫人对无尘大师的话是深信不已,且不说这是个闻名京城的法师,就凭刚才无尘没有任何迟疑的走到二房门口,她就已经相信这无尘是真的通晓法术。
“有什么不行的,不就是一棵李子树吗?既然大师说了这李子树有怨气,还是早早除去的好。”
说完,汝阳夫人鄙视的扫了两眼柳盈和穆二爷,又道,“而且这李子树就是在你们二房,除去也是为了你们好。”
穆二爷神色慌张的拒绝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这李子树已经是十几年的老树了,能有什么怨气?”
柳盈心态早就已经徘徊在崩溃的边缘了,她虽然恶毒,可胆子不大,心中怕的紧,一时竟口不择言,指着无尘大师道,“我看你这和尚就是被他们三房收买了,故意来对付我们二房的,这李子树好好的长了十几年了,怎么就忽然有了怨气呢。”
本来二房的人安安静静站在一旁,谁都没有察觉出什么,可是一提及李子树,二房的两人先后跳了出来制止,炸毛的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任是向来不怎么管事的老太太也发现了异常。
“你们两个怎么对无尘大师说话呢?是想让外人说我们滦平侯府的人不守规矩吗?还不赶快道歉?”老太太板着脸,苛责道。
无尘大师轻缓的一笑,摇摇头,“无碍,老夫人不必放在心上。不过贵既然侯府上的根源已经找到,无尘便也完成了嘱托,就先行告辞了。”
老太太冷眼看向二房,愧疚的询问无尘,“大师不如在府上喝杯热茶,也好让我们滦平侯府好好招待一下。”
“多谢老夫人美意,无尘还有事,须先行一步。”无尘语气虽是柔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疏离。
老太太不好多让,只能让小辈们送无尘大师离开。
“仪儿,谣儿,你们送无尘大师出府吧。”
本来送走客人这种门面事儿,断然是轮不到穆谣的,可是穆仪回来后,老太太对她倒是态度也好了几分。
穆谣缄默的跟在无尘后面,却不想无尘先声问她,“穆姑娘可听过《锁麟囊》?”
“那是什么?”穆谣疑惑的抬头,看向自己大哥时,发现穆仪也是一头雾水。
“没听过倒也无碍,不过穆姑娘须知道自己是厚福之人,佛祖定会庇佑。”
无尘虽是看向穆谣,可那幽深的双眼似乎刺透穆谣的身躯,看到了别人所看不见的东西。
“多谢大师提点。”面对无尘那看破一切般的目光,穆谣竟有些害怕。
直到无尘踏上马车,离开了滦平侯府,无尘的那一声轻笑还在穆谣的耳边盘桓。
这叫做无尘的和尚实在是有些玄乎,穆谣忍不住好奇,压低声音问穆仪,“大哥,这无尘是不是你和父亲请来的托?”
“请来的什么?”穆仪没有听清。
“是不是你和父亲商量好了,让无尘大师来配合你们的?”
“配合?”穆仪摇头,“最开始我是有这种想法的,可等我去找到无尘大师的时候,却被他身旁的沙弥拒绝了,他说无尘大师知道我来的原因,便直接跟了过来。”
穆谣眸子中闪过一抹诧异,“你是说,你自始至终都没有跟无尘大师说过自己的来意,也没有让他配合我们演这出戏?”
听见穆仪肯定的回答时,穆谣整个人都觉得玄幻了,她还猜测过那无尘是个骗子,原来竟然真的有些本事。
“虽然我也有些惊讶,可这无尘大师年纪轻轻,便成为了清音寺的主持,定是有道理的。”穆仪虽不信鬼神,却仍旧对无尘抱有敬畏之心。
两人回到二房院子的时候,汝阳夫人已经与柳盈两人吵的不可开交了,“你们若不是心中有鬼,为什么不让我们拔树,我看你这树下一定是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胡说,我看就是你为了嫁祸我们二房,联合无尘那和尚使出来的阴谋诡计。”柳盈也不甘示弱。
老太太夹在两个泼妇中间,近距离的感受了一下什么叫做泼妇骂街,她气的脸色青紫,用拐杖在地上狠狠敲出了几个坑。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了?”
汝阳夫人最先收住火气,柔下了嗓音,在老太太耳边念叨,“母亲,您也看出二哥二嫂不对劲了吧,不就是拔掉一棵李子树吗?他们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我看明明是你目无尊长,好端端的非要拔了我们二房十几年的老树,今天你拔我二房的树,明天是不是就要把我们二房也赶出去了?”
真是狗咬狗一嘴毛,穆谣微微低头,掩饰住脸上的笑意。大房的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一家人平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这出闹剧。
老太太相信无尘大师的话,自然也是觉得这李子树该除,而且这老二确实反常,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听说要拔了这树,忽然就变了副模样,老太太心中也是奇怪。
“不就是一棵树吗?拔了它能怎么?”老太太烦躁的说道。
“母亲,弟媳往常不给我面子也就算了,今日竟然联合外人要来污蔑我们二房啊,母亲,您可不能偏心啊。”
柳盈痛心疾首的摸着自己的胸口。“今日我们若是让步了,弟媳往后不知道还会对我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呢。”
“二嫂真是说笑,你口口声声说是我联合外人,那你可知道无尘大师是何人?可是我能串通的来的?”
“谁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也许就像是穆良宣的官职一样买来的呗。”
柳盈这句胡可是正正好好踩到了汝阳夫人的痛处,也踩到了老太太的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