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小屋前的雨如同瓢泼了下来,是怎么也收不住的凌乱。
一如这乱世。
李笙一身玄色衣物紧束周身,负手而立于小屋的门前,缓缓抬眸望向了这小屋外的雨色。
山间的大雨滂沱的很,不一会儿便将他的衣襟打得微微泛起了湿色,他却浑然不知。
在他的身后,是那盏昏暗的孤灯无声无息地燃烧着,一缕青色的魂烟缭绕在了随风潜入的雨雾之中,萦绕弥弥散开。
孤灯将昏黄的光线照在了床榻之上的弃如烟清丽的面容之上,渐渐的,她原本苍白的面容之上缓生了一抹淡淡的绯红之色。
她虽然沉静地睡着,却可以看得出经过刘叔这般一番治疗,她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而反观一旁睡在躺椅之上的刘叔便憔悴了很多。
他的白发凌乱地散落在了半面脸颊之上,替他遮去了一半的苍白之色。
他的眼角旁的皱纹亦似乎在一夜之间徒增了不少,道道皱纹似丘壑一般在他虚弱的面颊之上犁陌出了沧桑的岁月痕迹。
许是累极了,刘叔睡得也极为沉,甚至有些轻微的鼾声传来,跟山间的蛙声混在了一起竟有一种静谧后的生机感。
李笙见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怕风大雨大惊着了弃如烟,便转过身拿过了一条薄毯轻轻替她盖了上去。
许是她睡得浅,这一盖引得她睡梦中的一声轻声呢喃。
她的梦话说得十分短又有些含糊,第一句的时候李笙并未听得太清。
李笙起初也只当她呓语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微微一笑替她捻了捻被角便想要起身离开去门外守着。
却于他起身的那一瞬,睡梦中的她却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走……”
她没有任何意识地轻声低喃着,从她手心传来的一阵火撩烧般的炙热感迅速从她的肌肤蔓延到了他的手腕处,再迅速窜流而上直达他的心房!
那一瞬间,似有一记被雷电击中的感觉,一抹狂喜涌上了李笙的心头!
他的眼里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大漠之中复遇到了一处绿洲,漫天飞扬的都是茫茫的大雪,驼铃声悠悠扬扬梵音入了莲心。
然而,她翻侧了一个身,却呓语道了一句——
“宁惊尘……别走……”
李笙眼中的那抹飞雪般的惊喜渐渐随着那三个字黯淡了下去,似一把燃烧得正旺的篝火被门外的滂沱大雨瞬间浇了个透心凉。
他呆立了片刻,然后自嘲地一笑,眼中是隐忍的深深忧伤和无尽的伤痛,在这寂寥的黑夜雨夜里化作了心口倒插的一把冰刀,不见刀锋却单刀直插心口。
“果然……你心里想的,念的,还是他……”
李笙怅然一笑,低头深深凝望着睡梦之中的她,轻轻将她紧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臂放了下来,又缓缓替她盖好了毯子,然后站在昏暗的灯光下远远地看着睡梦之中的她,双眸里都是满心的放不下。
“到底,要怎么做,要做到哪一步,你才会看我一眼,才会将我放在心上……”
雨色微微暗,径穿从门入了屋内,拂在了他的容颜之上,将他的如玉的容颜轻轻打湿。
几丝凉。
三分惆怅。
抵不过她一句话三个字。
雨,不分昼夜地下着,终是打在了院前一束娇嫩的芭蕉之上,颤颤流成了一道心河。
林间小道上,大雨漫漫之中,既现的身影匆匆而来。
他远远地便看见了李笙独自一人站在了离弃如烟稍远的地方以那般温柔又惆怅的眼神望着她,连他的脚步声都没有察觉到,不禁皱了皱眉。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冥王殿下。纵使是当年自己的妹妹白芜都未曾令他痴情至此。
这怕是情根早已深种,想要拔根,已经太难了。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快步至了小屋的门前,恭敬一礼低声道了一句:“见过冥王殿下。”
李笙微微一怔,显然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神。
但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将自己的不自然收了起来,然后转过了身走出了小屋门外,站在了屋檐之下低声说道:“他们睡着,我们屋外说。”
“是。”
既现见李笙这般照顾着弃如烟和刘叔不禁又微微蹙了蹙眉,但是他什么也没有提及,只是公事公办地禀报道:“启禀冥王殿下,之前您让属下去五洲调查于无欢的事情有眉目了。”
“哦?说来听听。”
李笙剑眉微微一挑,唇旁掠过了一丝深意,略有兴趣地问道。
“于无欢所在的无欢洲虽然势力不如永乐洲,但是此人野心甚大,早就在十年前开始暗中扩张自己的势力。”
“他不仅拥有暗中属于自己的死士,而且联合了其他三洲,包括齐安洲、擎天洲、明期洲各大势力,早有推翻尘落轩自立为王的打算。”
“不仅如此,近来属下的人观察到就连尘落轩的荒亦尘竟也与他走得甚为近,今日的尘落轩二少爷空灵被暗杀一事便极有可能是两人共同策划促成。”
“只是……”
既现犹豫了片刻,似乎掠过了一丝不解之意,停顿了片刻。
就在他停顿的片刻之间,李笙了然一笑,缓缓道了一句:“只是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尘落轩老爷子的双眼,就连荒亦尘叛变的事情他竟然也早已提前知晓,却放任自流对吗?”
“冥王殿下英明。”
既现的眼中掠过了一丝诧异,恭敬地低头答道。
“不过,殿下是如何得知?”
既现困惑地问道。
“很简单。今日我看空灵手中的那把剑便已经猜到了几分。老爷子并非袖手旁观,而是在暗中观察空灵,并且帮助他。看来,这五洲不仅要有一场乱,就连这尘落轩的轩主怕是也要择日换一换了。”
李笙昂起头望了一眼这滂沱的雨色,眉宇之间是运筹帷幄的英气逼人。
“殿下,既现不知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现的双眉间掠过一丝忧虑,低头恭敬地说道。
“你是想说如烟的事?”
李笙知道方才自己的神态瞒不过既现,便微微一皱眉反问道。
“殿下是志在千里千秋万代之人,筹划多年的心血不应该为了一个女人而功亏一篑。属下,替殿下担忧。”
既现思虑了一番,还是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既将军,你爱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