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一百零五回
文昭娴抽抽搭搭起来:“臣妾本是关心欣贵妃,却根本不通医理,不知道这花椒气疾之人闻不得,只是听玉妃姐姐说,这个对身子好,便做了香囊给贵妃。”
罗晶与刘云香都有些慌神,没想文昭娴脑子转得这么快,这样顺水推舟,把必死的罪,变成无心之过,即便要罚,也不会危及性命。
罗晶忙看向程曦,程曦此时也蹙了眉头,今日这计本该是先让娴妃开口否认香囊是她做的,接着在说花椒毒害之事。
可没算到季太医会抢在罗晶问话前,将香囊里花椒的事说出来。
别小看这先后的顺序,若是先否认,在说毒,很明显是文昭娴自知有毒,所以不敢认,而先知有毒,再否认的话,文昭娴便可说,是因为听了季太医所言,怕被追责,故而不敢承认。
“玉妃娘娘自是通晓医理,当时可有告诉娴妃这花椒气疾之人用不得?”
刘云香一见程曦递话,连忙应声说那花椒的禁忌,她是特意与文昭娴说过的,而文昭娴却不承认,两人的婢女自是向着两人说话,眼看就要陷入僵局,程曦不得不将风铃牵扯进来,风铃是她在瑞德宫的一条暗线,她本不打算这么早让人知晓这层关系,可如今已是无法。
刘云香之前提到过,那日赠花椒的时候,是在瑞德宫百花园的亭子里,百花园宫人众多,不如将宫人都叫来问问。
不一会儿,负责打点百花园的宫人都被叫进堂来。
程曦望着堂下跪着的八位宫人,刻意强调去年年底时,玉妃在百花园送娴妃花椒的时候,可有人听到玉妃说了何话。
众人皆是摇头,旁听主人谈话,这是大过,即便是听到,也不能断然做承认,更何况,这花椒之事是诬陷,所以那日刘云香刻意将人都支远了,才与文昭娴入亭而谈的。
娴妃心里顿时一松,抬袖抹掉脸上的泪道:“皇后娘娘,玉妃当时真的没有说啊……”
正在这时,堂下风铃忽然膝行两步,伏在地上道:“求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并不是有心听主子们谈话,而是玉妃娘娘声亮明快,奴婢正在亭子不远处修建枝叶,虽没能听全了,但是依稀听到几个词儿,有花椒,欣贵妃,还有什么不能用之类的。”
刘云香一听便立即扬声道:“看吧,臣妾是再三与娴妃叮咛过的,可她偏偏故意为之,现在想来真是让人脊背发凉,心里生寒呐!”
这风铃并不是刘云香宫中的人,罗晶自是采信了她所言,娴妃谋害欣贵妃罪名便被落实。
文昭娴背后并无朝中之人,父亲不过是京城有名富商,所以罗晶这次无所顾忌,谋害贵妃可是大罪,罗晶先下令将她关进罪妃所,等禀报林胥年之后,在做处置。
当天夜里,刘云香来到罪妃所假意看望文昭娴,文昭娴显然是哭过许久的,眼睛又红又肿,但是见到刘云香推门而入时,眸中的哀楚瞬间转化为了仇恨。
“你为何与蓝婀帑联手害我?”
刘云香同样用愤恨的目光看向她道:“我说过,定不会放过诡诈之人。”
原来刘云香时常与她提起的这句话,并不是在说皇后,文昭娴怔住。
刘云香见她忽然不语,冷笑道:“知道么,我装的好苦啊,每次见到你笑着喊我姐姐的时候,我都想拿那白绫将你亲手勒死。”
文昭娴一抬眼,忽然落泪道:“妹妹从未害过姐姐啊,可是姐姐误信旁人的教唆,冤了妹妹?”
她目光切切,言语真诚,若不是见惯了她惺惺作态之相,没准真能被她蒙骗了。
刘云香上前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咬牙道:“那夹竹桃,敢说不是你叫莲乐下到我粥中的?”
文昭娴楚楚动人的含泪摇头道:“不,我从未叫莲乐做过这样的事啊!”
“还在狡辩,不是莲乐那便是明儿那个贱婢!”刘云香手上力道逐渐加重。
文昭娴翻看着她,非但没有喊疼,反而大笑起来,一把将刘云香的手打落,道:“既然姐姐说的如此笃定,那我也不装了,我还以为姐姐有多聪明呢,看来对自己小产的事,还是稀里糊涂的,那夹竹桃,是我亲手放进去的,说来这下毒的法子还是姐姐教的呢,你忘了?”
刘云香瞬间愣住,那日的粥的确是文昭娴帮她递到跟前的,文昭娴说的不假,指甲中藏毒,那是文昭娴在上月节那次劝罗晶饮酒时,刘云香教她的招数。
“你……为什么要害我!”刘云香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为什么?”文昭娴坐在吱吱咯咯作响的松木椅上,嗤笑:“我一无家族势力,二无子嗣,三不得陛下荣宠,若不让你们鹬蚌相争,我何时才能出头?”
说着,文昭娴眸中泛起一圈薄雾,她本为嫡出,偏房屡屡添丁,可母亲一连三胎都为女子,郁郁而终,这大宅内的事并不比后宫简单多少。她费尽心思来到宫里,便是想终有一天能做到人中凤,慰藉母亲的在天之灵,让那几个庶出的哥哥与他们母亲一同跪在她膝下。
然而这一切,都不会实现了。
第二日一早,罪妃所便传来消息,昨个夜里,娴妃畏罪自杀。
没人会在意那空荡荡的房中为何会有白绫,也没有人会去查文昭娴是在夜里什么时候身亡的。
暖阳照时升起,一切如常。
罗晶在嫔位中,挑选了一个家世干净,平日里又不多事的女子,晋升为妃,又将入宫多年,位份极低的几个美人婕妤,抬了贵人。
刘云香则搬进曼音殿,做了瑞德宫之主。
程曦拿着名册正往尚宫局走着,眼前便横出一个圆胖的身子。
“二宝公公,没看到我这手里端着册子,皇后娘娘吩咐了事,我的抓紧去办呢!”
自打欣贵妃过世以后,程曦还未见过林枫益,就是他去惠仁宫给罗晶请安的时候,她都会刻意避而不见,应该说,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一看到他,便会想到欣贵妃……
见她提步就走,二宝立刻哭丧着脸道:“索吟姑姑就同奴才去看看二殿下吧!”
“他怎么了?”程曦停下步子问道。
二宝没说,只是摇头叹气,小眼一眨一眨,看着就要落泪。
犹豫片刻后,程曦还是点了点头,跟着二宝走了。
二宝满眼感激的将她引来一个较为偏僻的园子,来到园口的时候,他低声在与程曦道:“索吟姑姑,二殿下最近胃口极差,整个人都瘦的不像样了,再这样下去,奴才怕……”
“好了,我知道了,我尽量劝劝吧。”
“诶,那奴才帮姑姑拿着,就不进去了。”
说着二宝从程曦手里,将放册子的木盘接了过来。
先是穿过了一个石径小路,左边是一汪清潭,右侧是一排竹林,林中立着一四角方亭。
林枫益见到程曦时,先是微微一愣,轻声骂乐二宝一句,接着板着脸斜眼望她道:“你来作何,怎么不躲着本宫了?”
二宝没有骗她,林枫益确实瞧着整个人都清瘦了许多,眼周围隐隐发黑,一看就是长时间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程曦道:“奴婢不是故意躲着殿下,是最近后宫内事情较多,这不一得空,便来与殿下……”
林枫益忽然冷声打断:“不用你可怜我,你走吧,让我自己清静清静。”
程曦抬起头,望着林枫益道:“奴婢才没有可怜殿下,因为殿下一点都不可怜。”
林枫益眯起眼,语气明显有些不悦:“你什么意思?”
程曦轻出口气,将目光瞥向一旁的清潭道:“玉京与大安这场战事,死伤无数,多少无辜百姓家破人亡,据奴婢所知,后宫中就有不少宫人的亲人,到现在都了无音讯,而她们,每天还要对主子百般赔笑,仔细做着手里的活,不敢怠慢一丝一毫。”
林枫益蹙眉道:“你竟拿本宫与那些奴才做比?”
“奴才也是人呐,罢了,不说他们,就说当今圣上,先皇与太后皆逝,兄弟几人,如今只剩下福王,可陛下依旧日理万机,忧国忧民。”
沉吟了片刻后,林枫益挑起眉梢,上前一步微怒道:“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妄议父皇。”
程曦慌忙垂下头,后退一步道:“奴婢一时心急,殿下莫要怪罪。”
傻丫头,她这番话都是在为他着想,他怎会怪她,林枫益默叹一声,语气一下软了:“抬起眼来。”
程曦朝上翻着白眼。
林枫益吓了一跳:“你,眼珠子给我放回来!”
接着眼前又出现一双斗鸡眼。
林枫益瞬间哭笑不得,程曦也勾着唇角笑出声来。
二宝忽然听到园内传来一阵笑声,忍不住伸着脖子张望了一番,蹙眉舒展道:“唉,果然还是索吟姑姑有法子。”
林枫益使劲儿捏着程曦的鼻子嚷道:“叫你笑!”
“啊!不笑了不笑了,二殿下快松开,疼!”
林枫益松开手时,程曦的鼻头已经红了,眼泪都快要溢出来了。
再看林枫益,方才那短暂的欢笑,又被一双阴郁的眸子所取代。
他转身向水潭边走去,坐在了一块青石上,拍了拍空余的地方,轻声道:“能陪我坐会儿么?”
程曦静静坐在他身旁,随着他的目光,一道看向夕阳下那片闪着橙光的水面。
“她还是抛下我了。”
林枫益口中的“她”,定是指欣贵妃。
程曦心里无比愧疚,虽然她没有参与谋害欣贵妃的事,可为了帮罗晶,那染了花椒的绢帕之事,她选择了隐瞒,说到底,她与这件事也脱不了关系。
程曦觉得肩膀一沉,林枫益像个孩子一般,歪着头靠在她肩上,程曦刚想躲开,却看到手臂上的衣袖,被几滴泪水淋湿,他哭了么……
不知怎地,程曦觉得心里被人猛揪了一下,这样的林枫益,叫人心疼。
他低声自语着:“我以为是我不够好,所以她厌恶我,嫌弃我,我便拼命练字,读书,习武,一样都不落下,可每当我拿着大傅都夸赞的习作让她过目时,她看都不看一眼,便极为敷衍地点点头,甚至连话都不想与我说……”
肩上之人微微颤抖,鼻中轻吸了几声。
一次,他见林枫志因为偷懒被燕妃责教后,他眸子瞬间一亮,心下道哪怕母妃训斥他,也是好的,总比不理他强!
虽然还是没有得到心中所期望的那般在意,可母妃看他时,不再是漠然的面无表情,他从她面上看到了情绪,一个母亲与孩子的情绪。
所以自那时起,年幼的林枫益便决定,再也不去争做一个好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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