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五十一回
一连几日阴霾的天色,终于是放晴了。
程曦这日刚埋完一个宫人,一回到永巷,便见那派活的嬷嬷一改往日里的冷脸,而是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张口便道恭喜。
她嘴角微微动了动,鼻中忽然一酸。
走的时候,先是沐了汤浴,换了身洁净的宫装,宫里是有规矩的,不能将污秽之气带到正宫。
看到惠仁宫正门,那三个烫金大字时,程曦终是笑出了声。
推门见到正屋里端坐的罗晶时,二人皆是强压住那份重逢的激动,在宫人面前,程曦毕恭毕敬行了一个大礼。
整整一年,她又回来了。
夜里如之前一样,罗晶留下程曦在寝内伺候。
待脱下宫装,罗晶望见眼前骨瘦如柴的程曦时,再也忍不住,心疼的泪水夺眶而出,不住地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程曦将罗晶揽在怀中,轻颤着道:“没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我尽力了,我只能先将你救出来,小翠那边,我会叫白芝去打理好,等在过些时日……”
罗晶正说着,却见程曦整个人抽泣起来,顿时心中一种不好的预感:“小翠她……”
“没了……”程曦这两个字极轻,轻到罗晶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忽然觉得浑身发冷,面容瞬间滞住,怔怔地问道:“何时的事?”
“刚春的时候……”
罗晶只觉得胸中憋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时,那泪水已模糊了双眼,心脏似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她……不会白走的。”
再看程曦时,罗晶不免一阵后怕,也许当时她再多犹豫几日,怕是连程曦也见不到了,顿了顿,她下定了决心道:“今后,我来保护你。”
程曦看着此时的罗晶,眸中有的不仅是痛惜,还有着一份坚定。
回来的第二日,程曦才发现,如今惠仁宫里里外外多了一众宫人,皆是些生面孔,而太后身边伺候的王嬷嬷,也跟在了罗晶左右。连每日的膳食,也都不经御膳房了,是惠仁宫小厨房里亲做的。
在用早膳时,每一道菜王嬷嬷都是拿了银针试过,才能进了罗晶的口。
在见到罗晶因吃了一块儿肉后,一个劲儿地干呕时,程曦恍然大悟,怪不得罗晶没有告诉她,是用了何法子,才将她从永巷带回来的。
王嬷嬷见她呆在一旁,不由蹙了蹙眉道:“亏娘娘还说你照顾的最为贴己,还不去摆个湿帕子来,在哪儿傻愣着作何?”
程曦恍惚地跑了出去。
如今整个后宫谁人不知,惠仁宫的蓝妃最得盛宠,连永轩宫的欣贵妃都比不得。
林胥年朝堂虽忙,但每月至少会有七|八次都留在惠仁宫,惠仁宫的宫人,除了之前罗晶留下的几个信得过的,其他都是林胥年亲自调来的。
自从有了身子,罗晶更是少有出来走动,只是偶尔去慈安宫陪太后小坐一会儿,这王嬷嬷,便是太后派来伺候的。
这大安最高贵的母子俩,对罗晶腹中之子的重视,也是从未有过的。
后宫自是不缺妒忌恨愤之人,可罗晶被这般保护,一时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也无能为力。
夏渐浓时,南风国派了使臣前来大安,林胥年本是已经戒酒多时,却在那迎宴上一时高兴,忍不住贪了几杯,夜刚深,便乘着步辇来到了惠仁宫。
王嬷嬷本是劝了两句,说蓝妃的身子,怕是不能侍寝,林胥年知道她是太后身边的人,硬是忍着没冲她发火。
推门进来时,罗晶刚沐浴后,那发梢还未干,程曦正在身后帮她擦拭着,一见林胥年满身酒气,摇摇晃晃进了屋,程曦连忙跪下请安。
林胥年冲她摆了摆手,让她出去,程曦有些不放心地望着罗晶,见罗晶微微点了点头,她这才轻轻将门合上。
院正中立着一个许久未见的身影。
那抹高大的身影,冲她微微颔首后,消失在了廊中。
这边院中交给了白芝,程曦便跟了过去,还是那个之前他们来过的小院,还是那个隐蔽的假山内,她果然是没有会错意,訾琰是在这里等她的。
程曦将一年未见的思念与委屈,全放在了这个深深地拥抱中,可面前的男子却一动未动,在她的泪已渗湿了他的衣衫时,才缓缓将面前的女子拉开。
她瘦了,眼睛看着更大,却没有之前那么透亮了,而这一年来,他则奔走于三个国之间,是在他彻底完成了林胥年的交待,回来时,才知道她竟去过永巷。
訾琰不知不觉那手指已来到了程曦瘦削的脸前,替她轻轻拭着面上的泪。
感受到这样一丝温暖,程曦转瞬便破涕为笑。
訾琰回过神来,慌忙将手放下,冷着声道:“我是有话问你。”
程曦痴笑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訾琰冷眉更深,压低声道:“你究竟是谁?”
程曦忽而一愣,随后道:“是房索吟啊……”
她那不经意间的仓促,没有躲过訾琰这双锐利的眼睛。
“我要的是实话,为何蓝妃会叫你程曦?”
这一年里,訾琰去过一趟西州,那里的地方口音与程曦截然不同,而且程曦之前偶然脱口而出的一些现代词汇,她都假借那是西州方言而搪塞过去的,如今訾琰也是查出那并非西州话,再加上上次云山遇刺时,蓝妃慌乱中叫她程曦。
见訾琰看她的眼神,如同审问犯人一般,程曦便记起那刀疤表哥曾说的,訾琰是暗龙卫,她回了惠仁宫后,是专门去藏书阁查过,史书中关于暗龙卫仅是提了一笔,那是一个秘密为皇上办事的组织,程曦猜得出来,应与现代的特种兵或是间谍一般。
索性不想掖着了,她抬起眼来,直对着訾琰的眸子,眼神无比清澈坦白:“我确实不是房索吟,我是叫程曦,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但可能会超出你的理解范围,你可能不会信……”
“说下去。”訾琰冷冷地望着她。
二人院中气氛渐冷,与此同时,正寝内已被伺候过洗漱的二人,却也未歇下。
罗晶面上淡淡,坐在贵妃椅上,拿着柔软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发梢。
林胥年只着着明黄的内襟,软趴在紫檀桌上,怔怔地望着她,有些含糊道:“知道朕,为何喜欢来你这儿么?即便先前你不让朕碰你,朕也总是日日想要见到你……”
罗晶面上依然淡漠瞧不出一丝情绪来:“不知。”
林胥年似是自嘲般笑了笑:“朕起初,是觉得你像她,只是想多看你几眼,便好。可后来发现,你们全然不同,即便她猜出了那些可能发生的事,还是会待朕极好……”
林胥年慢慢扶桌起身,拉过桌下的梨花凳,坐在了罗晶面前,柔声道:“可你不同,就是你如今坐在朕面前,朕也觉得,你遥远的触不可及……”
罗晶知道林胥年口中的她是谁,是林皇后,林胥年的姐姐,可她依然装作不知道一般,准备起身去将那帕子挂在一旁红木架上。
谁知林胥年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直直地望着她那双温如泉水般的眸子问道:“你为何,不将真心交给朕?”
“陛下,您喝醉了,早些上榻休息吧。”罗晶蹙了蹙眉,想将腕子抽出。
林胥年冷笑一声:“醉?既然是醉了,那你但说无妨,过了今夜明日朕醒来,皆会忘记。”
“臣妾的人都是陛下的,怎会没有真心?”罗晶没在躲避,亦是微笑地望着他。
林胥年却从这面容中看不出一丝暖意,有的只是无尽的淡漠,他压了声继续逼问:“朕只是要一句实话罢了,如实说,朕不会恼。”
见她默不出声,林胥年话里有话道:“那永巷出来的丫头,可还好?”
罗晶心脏顿了一拍,她知道林胥年是在暗示她,咬了咬牙抬起那泛白的脸道:“陛下说话可算数?”
林胥年将她那柔细的腕子松开,肯定地点了点头,身子一仰,胳膊向后撑在桌上。
“因为臣妾要的陛下给不了。”罗晶冷冷道。
林胥年却笑了:“整个大安都是朕的,朕有何给不了?几月后,这腹中就算是位公主,她也会是大安有史以来最尊贵的公主,而你,便是朕的皇后。”
皇后?这次轮到罗晶笑了,只是笑里充满着无奈:“陛下很早以前就问过臣妾,臣妾说过,要的只是个平安。”她要的仅是那份真正的安稳,安心。
“放心,如今后宫无人再能动你分毫……”
“放心?”罗晶未等林胥年说完,便将他打断:“陛下对臣妾说过多少次放心,陛下可都记得?可是呢?臣妾真的需要放心时,陛下在哪里?”
林胥年望着罗晶眼角流下的清泪,失神道:“朕……是在忙国事……”
腹中忽然一动,罗晶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让自己恢复了平静:“对,因为陛下是一国之君,所以,臣妾要的,陛下永远也给不了。”
话音一落,罗晶便起身去搭帕子,而林胥年却呆坐在原处,直到罗晶转身向榻边走时,身后才传来那低沉的声音:“朕从不想,坐这个位子,朕也不配,坐这个位子……”
语气中是她从未听到过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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