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一百零二回
来人不是风天泽,是冥智。
罗晶稳了稳情绪,也许风天泽还正在恢复,冥智只是像在皇宫时那样,代他做事。
想到这儿罗晶脸色稍稍好转一些,但心里依旧有种不安感。
冥智给人一种极为冷漠的感觉,他从前引路,罗晶程曦尾随其后,三人来到通天塔内一层的正中,果然有口古老的方井,然而圣水并不是罗晶真正的目的。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冥智便将周围几名弟子挥退。
“大祭司可在顶层的石榻上,我能否上去看看,他恢复的如何了?”罗晶焦急地问了一通。
冥智道:“我就是大祭司。”
程曦一愣,忙去看罗晶,罗晶轻摇着头道:“不,你是冥智,我认得出的。”
“嗯,是我”冥智顿了一下,接着声音略带沙哑道:“我便是如今大安的大祭司。”
罗晶像是听不懂一般,颤着声喃喃道:“不,大祭司是风天泽,你不是……”
冥智默叹一声,抬手指着圣井后那面刻着字的石墙道:“这里记载着每一任大祭司的名讳。”
“不会的,不会的……”罗晶仓皇地跑到石墙边,仔细地看着上面刻的每一个字,直到看到风天泽下面刻着冥智二字时,她先是一顿,随后像是被人抽去魂魄一般,跌跪在地上,那双好看的眸子,瞬间失了光亮。
程曦跑去扶她时,身后传来冥智的声音。
“世间,再无风天泽。”
这句话像把利剑,猛地一下,扎在了她的心尖。
她抬手轻柔地抚摸着那三个字,程曦想要将她扶起,刚一触碰到她的手臂,便立刻被她甩开。
程曦不敢再去碰,满心愧疚与怜伤的陪在她身旁。
回去的这一路上,罗晶没有对程曦说一句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自己静坐着,没有情绪失控,也没有落泪。
程曦垂着眼,低声道:“对不起,我只是……”
“本宫不想听你说话。”罗晶冷声打断。
自那日以后,她们之间再无对话。
罗晶只是把自己关在正堂,谁也不见。
“姑姑,娘娘身体不适,除白芝姐姐以外,皆不让人进去。”
平日里的需要近身伺候的活,皆是交由白芝去做,程曦几次想去正堂陪她,也都被门外的宫人拦了。
十五这日,又到了后宫妃嫔请安的日子。
程曦本以为罗晶会将请安免掉,谁知罗晶非但没有推免,反而提早梳妆好,来到正堂,还命白芝将程曦也叫了进去。
只是半月未见,却恍如隔世,程曦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抬头时泪眼朦胧。
罗晶对她淡淡一笑,扬了扬手,将空的茶盏,递在她面前柔声道:“还愣着作何,不去蓄茶么?”
程曦慌忙将泪抹掉,激动地应了一声,接过玉盏替罗晶将茶水满上后,端立在凤座一侧。
除了欣贵妃身体抱恙没有到以外,其他妃嫔陆续进堂,罗晶与众妃有说有笑,丝毫没有悲伤的情绪。
散了请早后,正堂内只剩她们二人,程曦满面愧疚的与罗晶道歉,才刚开口道出“对不起”三个字,罗晶便抬手将她止住,说这段时间她太过悲痛,所以不想与人接触,她理解程曦对她的欺瞒,知道那是好意,如果换做她,也会那样做的。
话音一落,两姐妹泪眼含框的相视一笑。
只是程曦心里隐约有种不踏实感,她小心翼翼地问她:“现在觉得怎么样?若是想哭,便哭出来,有我陪着你。”
比起这般的强颜欢笑,她倒是希望罗晶能够将郁结宣泄出来。
罗晶则摇头轻笑:“可能是我与他缘分尽了,哭能有何用处。”
她起身来到猫身时的风天泽,常跳上台的那扇窗边,将指尖伸向窗外皑皑的白雪。
这么多年,她在这诺大的深宫内,曾经流下过数不清的泪水,就如同漫天飘落的飞雪一般,不管它深积多厚,待暖阳一出,一切皆化为乌有。
所以,她不想再流泪,也该事时候让旁人落泪了。
她蹙了蹙眉,将窗子阖上。
程曦只能看到她单薄的后背,却看不到她此时坚毅的神情。
一声轻不可闻地叹息,罗晶转过身道:“正是因为我从前哭得太多了,所以才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在这一刻,程曦恍然有种感觉,罗晶似乎下了决心,要去做什么事。
看着她极为镇静的面容,程曦略带疑惑地问道:“你……是有什么打算么?”
罗晶莞尔一笑,眉宇间隐隐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点了点头。
程曦道:“好,只要你想做,我定会全力帮你。”
朝事这边,玉京国攻势凛人,大安节节败退,一连折损几员大将,朝中竟一时寻不出能有退敌之策的将帅。
现如今林胥年才理解当年先帝着重发展军力的重要性,只可惜他上位后,重视民生民态,将重心都放在了农业发展上,才让玉京国有机可乘。
“臣请愿与玉京国一战!”
御书房中,林胥年望着前线新递来的折子,不住叹气,听到訾琰有力的声音后,抬起眼来。
訾琰单膝落地,剑眉中带着坚定。
林胥年有些犹豫,訾琰的个人能力他自是信得过,只是这战场与暗龙卫的行事方式完全不同。
“訾琰啊,这可是战场。”
见林胥年似是不应,訾琰斩钉截铁道:“陛下也应记得,臣不光是暗龙卫,更是大安的武官。”
“嗯。”林胥年点了点头,訾琰明着的身份,的确可以上战场。
訾琰叩首道:“臣向陛下保证,若不能取胜,便已死谢罪!”
“好!朕允了,此番若真能凯旋,朕定会封你为王。”
“臣不求封王,只求……”訾琰顿住,抬起眼来,林胥年饶有兴趣地挑起眉梢,让他继续说下去。
“臣求卸去暗龙卫一职。”
林胥年扬声笑道:“朕还以为是何事,待你回来后,就可将此事报于护国寺,朕允了。”
见訾琰欲言又止的模样,林胥年又问:“那要何封赏?”
“到时求陛下赐婚。”
“哦?”身为暗龙卫竟对女子动情,这本是不允许的,但此时林胥年却笑得差点被口水呛到,一想到这面容冰冷的訾琰主动请婚,他就停不下来,这似乎是近些月,他第一次笑。
好容易平复笑意,他望着一脸诧异的訾琰道:“你就不怕说出来后,朕将你与那女子,一并赐死?”
“臣信陛下。”
訾琰不是不怕,而是他很肯定林胥年正是用人之际,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取他性命。
忽然,林胥年眸子一沉,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莫不是早就存了这心思,一直等大安败退至此,才请战?”
林胥年猜测的不假,訾琰就是在等这个时机,只是他现在不能承认,便以早前不熟悉齐王用兵之道为由,回了林胥年的话。
林胥年不傻,但若訾琰真能将玉京击退,这些前前后后,他便不与追究。
片刻后,林胥年道:“得朕圣旨,即刻启程,至于你方才所求,朕应。”
訾琰走得匆忙,未来得及与程曦说,程曦还是看到冷月时才得知訾琰以赴战场。
这夜的寒风带着哨音打着旋儿,将屋中窗子拍的通通作响。
程曦独自坐在屋中的松木桌旁,从怀中取出冷月替訾琰交于她的信,摇曳的烛光下,只有八个字。
“待琰归来,与曦成双。”
程曦心里一暖,却笑不出来,后宫自来不会多议朝堂之事,可前方战事她也略有耳闻,再加冷月今日看她的神色,更让她心底忐忑。
她将那张八字折好,从自己炕头的木柜中,取出一个顶上刻着百合花的锦盒,这是那年上元节,她与訾琰一道出宫时,在宫外买的,她蹙眉渐平,把訾琰的信放入盒中,轻声道:“好,我等你。”
……
一晃过去半月,程曦与罗晶迎来了在大安的第五个年头。
正月本是喜庆的月份,由于战事,宫内也只是走了走过场,并不敢过分铺张。
程曦一直心念着訾琰,日日往尚宫局跑,通过婉儿,还能多少了解到一些战况,自打訾琰赶到橼县,不但令即将溃败的橼县反败为胜,还一连夺回两座城池,可谓是捷报频频,月底便只剩下矣城这一座失城。
这日程曦从尚宫局刚出来没走多久,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枫益面容阴郁朝她走来,没了往日那般的嬉皮笑脸,也没有刁难与她,只是神情黯然地道了一句:“能陪我一会儿么?”
第一次见他这般失神,想起前几日同罗晶一道去永轩宫探望欣贵妃时,欣贵妃整个人瘦得几乎脱相,程曦不忍地点了点头。
挑了一处幽静的园子,二宝守在园口。
林枫益斜靠在亭内的圆柱上,程曦立在他身旁,不知所措地轻轻揪着帕子。
林枫益抬手在身侧的空位处,敲了敲道:“别立着了,坐下吧。”
程曦点头,犹豫地望了一眼林枫益手指的方向,最后还是选择坐在离他较远的地方。
林枫益默叹一声,怔怔地望着她。
就这样,二人不言不语坐了半个多时辰才散。
回到惠任宫,程曦下廊见白芝百无聊赖的坐在院内,程曦问她:“主子呢?”
白芝起身叫了声姑姑,随后冲屋内扬着下巴道:“主子正与纪司药在屋内谈话。”
程曦点了点头,提步刚至门口,便听里面几声脚步,门被推开。
这一幕似曾相识,几月前那次,纪元纾与罗晶见程曦回来,也是这般神色,程曦不由心中生疑。
待纪元纾走后,程曦又将门阖上。
“可是与她说了何事?见你们神色都有些奇怪。”程曦直接问道。
罗晶叹道:“是在问她欣贵妃的事,你前些日子也见了,她如今那般模样,叫人看着心里生怜呐。”
程曦不由又想起今日林枫益的神色,也是叹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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