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摇了摇头,对他的要求只能听之任之。
大皇子十分儒雅的伸了手,帮着年迈的程立起身。
程立站稳,忙躬身致谢。
大皇子温文一笑,随着皇帝入内。
二皇子淡淡撇了程立一眼,面上不辨喜怒,与大皇子并肩而入。
余下两个小的,年纪还小,每天里除了玩便是想着怎么讨父皇高兴,对朝堂的波涛汹涌浑似乎不见的笑着跟了进去。
程立静等众人进去,走在最后。
皇帝此时早已坐定,待到众人落座,便有斋饭摆了上来。
皇帝此番是兴起而至,万佛寺没有准备,只能拿出供给官员们用的饭菜来。
这些饭菜对其他人尚且够档次,但要是奉给皇帝,就有些粗糙。
好在皇帝并不介意,反而吃得香甜。
一旁的伙房里,袁宝儿可怜巴巴的蜷着。
阵阵香味顺着墙壁的缝隙透过来,勾得本就饿得抓心挠肝的她更饿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这么扛过去时,一股香味冲到鼻子跟前。
袁宝儿抬头,顾晟递上夹着素鸡素肉的胡饼来。
“多谢大人,”袁宝儿站起来见礼,接过胡饼,张开嘴。
看到顾晟还在,忙闭上。
顾晟面无表情的往外走,只是出了门之后,嘴角不由勾了起来。
屋里,袁宝儿已经埋头苦吃起来。
吃了两张饼,总算觉得胃口被填满了,才长舒了口气。
而在斋堂的隔间里,几个宫婢忽的想起跟着程大人过来的小娘子。
几人交谈了下,都没瞧见人,顿时有些慌了。
正要去找,便看到殿前护卫,得知小娘子已自行离开,几人才算松了口气。
吃过饭,皇帝便要回宫。
不过走之前,他叫住程立,低声道:“先生家的麟儿已然长成,不若让她为先生分些负担。”
程立笑道:“那孩子还一团孩子气,我怕她惹了祸,反而累得正事。”
皇帝笑,“谁人还不是慢慢长大的?”
“我看她倒是十分懂事。”
“甘罗十二为相,你家麟儿与他年纪仿佛,便是不能为相,区区一个六七品的小官,还不能胜任?”
程立心里一动,暗自盘算这个品级此时似乎还真有几个缺的。
皇帝又道:“我听说,长乐县的事情她也是出了力,能一心为公,只品行一条,便胜过那些镇日忧国忧民的大院,便是出了些许纰漏,朕还不能容吗?”
都改成朕了,程立就知道这便是旨意。
他忙长揖下去,表示领旨。
皇帝点了点头,满意走了。
大皇子轻飘瞥了眼程立,都已经许官了,看来父皇对程家这对祖孙的看重,远比旁人见得要多得多,他转而看二皇子。
二皇子一副平静模样,不过内里如何想,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大皇子收回视线,,随着众人一道,回去宫里。
程立送走了皇帝,这才想起来似乎好一阵子都没看到袁宝儿了。
他急急回去找,就见袁宝儿跟翠心王嬷嬷几个从另一边的夹道过来。
“外祖,”袁宝儿笑眯眯,吃了两个味道好的能吞掉舌头的胡饼,袁宝儿的心情十分美丽。
程立见她无恙,才轻轻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回吧。”
袁宝儿点头,随着他一道上了车。
棋局还摆在那里,袁宝儿一心复盘,程立却没有了心思。
“宝儿,外祖问你,你可想此时出仕?”
“现在?”
袁宝儿惊讶,“我一门功课都还没考呢?而且还也还没及笄?这样也行?”
程立如何不知宝儿年纪太小,奈何有陛下口谕,便是他也无能为力。
“你就说想还是不想?”
袁宝儿垂眸想了想,问:“外祖,我现在出仕和将来出仕,你以为哪个好?”
自然是大些才好,她才刚入书院,好些知识都还一知半解,若是去地方,怕真要出纰漏。
然而皇帝既已发话,他们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各有利弊,”程立为她分析,“不过你已没有选择,不是现在,将来也就不必了。”
袁宝儿嘴巴微张,眼睛瞪得大大的,“为什么?”
程立想着她可能入仕,便与她多透露些,“陛下已近不惑,前阵子又接连生了两场小病,虽无碍,可瞧着精神远不如去年。我估摸着,他怕是等不了那许久了。”
这话一出,车厢里陷入沉默。
“我去,”良久,袁宝儿沉声道。
“你想好了?”
程立道:“你可知,若你入了仕,便会调来工部,主力农事。”
“时下田地管制极为混乱,你若掺与其中,一个操作不当,便很可能没了小命。”
程立不想她入皇家,也不想她此时出仕。
他本打算让袁宝儿在书院就读几年,他把农事这一块好生拾掇出来,待到宝儿过来,便没有阻碍。
稻种的推广和研发,可能顺利一些。
却不想,皇帝突发奇想,非要宝儿此时参加选官,此时工部一团乱麻,宝儿进来,怕要受苦了。
“我不怕,”袁宝儿见程立忧愁,反而笑了,“跟碌碌一生相比,我却更愿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胡说,”程立上了年纪,最听不得这个。
袁宝儿见他真的往心里去了,忙笑着拥住他胳膊。
“好,不说了。”
她贴着他臂弯,见程立表情缓和才低声道:“我毕生心愿便是要庆朝再无人饿死,我知道,这念头太傻。”
“可我愿意为了这个傻念头,尽我仅有的力。”
“而今陛下瞧得起,要我以绵薄之力助之,我又怎可推脱?”
“你这孩子,”程立轻抚她鬓边发誓,有些后悔。
“怪只怪我不该教你太多,若你不学,便不会有这心思。”
袁宝儿笑,“便是不学,我也是我。我有眼睛,看到那些饥民的苦,百姓的苦,我还是会如此的想。”
程立长长叹气,“你说你这孩子到底是像谁呢。”
“自然是像外祖了,”袁宝儿撒娇的摇着他袖子。
程立被她摇得没有办法,只能叹息着随她去了。
待到回到家,程立写了封信,命张大郎送去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