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冯淑嘉将一切都理顺了。
萧稷为了报答冯异当初的活命之恩,所以在掌权当了摄政王之后,立即动手查处这桩冤案,替冯异平反,以报答他昔日的大恩。
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冯淑嘉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瘫坐在大椅上,微垂着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与眼前身份大变的人相处。
她倒是想郑重地谢过萧稷前世的大恩,可是眼下还不是时候。
倒是萧稷先开了口,颇有些忐忑地试探问道:“你现在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会避之唯恐不及吗?”
冯淑嘉诧异抬头,脱口答道:“怎么会!”
这样不假思索的答案,让萧稷忍不住嘴角上翘,先前的担心瞬间化为乌有。
果然是他看中的人,绝不会因为外界的变故而轻易地改变自己的坚持。
“那你会像别人那样认为,晋王是乱臣贼子,勾结西凉贼人祸国殃民吗?”萧稷沉声问道,眼底的伤痛一闪而逝。
冯淑嘉心里一疼,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以前我顾不上这些……而现在,我不相信这些!因为子肖其父,你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晋王萧钢也绝不会是个乱臣贼子!
这样的信任让萧稷从心底一路暖到了眼底,他微微别开脸,再转过来时,才刚涌上眼眶的那股子热意已经被他压制了下去,而心底却火热热的一团。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除了柳元他们,这是他第一次从一个与当年的事情毫不相干的人口中,听到为晋王辩驳的话。
“多谢!”萧稷郑重致谢。
冯淑嘉先是一惊,而后抿抿唇,起身欠身还礼。
既然此事对于萧稷来说如此重要,那她自然要成全他的这番为人子的心意。
喝了半盏茶,待两人的情绪都平复下来,冯淑嘉才皱眉问道:“那么你此次来京,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汾阳王吧?”
屠刀虽然是汾阳王举起的,但是递刀下命令的可是隆庆帝。
萧稷点点头,握了握手里的茶盏,轻声问道:“你怕吗?”
“当然怕!”冯淑嘉没有隐瞒,又低头啜了一口茶,组织好了语言,才缓缓开口道,“我还没有试过弑君之事……”
前世她也不过是扳倒了一个汾阳王而已,而且那还是在摄政王萧稷的帮助之下。
萧稷前一刻还在悬心担忧,下一刻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原本只是希望冯淑嘉不要因此而躲开他罢了,谁知道冯淑嘉却已经决定和他并肩作战了。
“多谢!”
这一句比方才那一句,郑重之外,又多了份缠绵的情意。
冯淑嘉脸色微微一红,却没有继续就此纠缠下去,而是清了清嗓子,不免担忧地迟疑道:“我父亲为人方正忠勉、忠君爱国……所以无论如何,武安侯府,包括我,都不能直接和圣上对上……”
她重生而来,就是为了守护家人一生安好的,决不能将他们拖累进“谋逆造反”的泥潭!
冯淑嘉脸上的歉疚,刺痛了萧稷的心。
多久了,哪怕是父母的旧人,在面对他的求救时都还要犹豫迟疑,有些甚至还想要借机做“一本万利”的生意,可是冯淑嘉却因为自己要保全家人而不能全力助他而感到歉疚。
“不用。”萧稷突然起身上前,握住冯淑嘉的双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款款柔情,“你不必做这些事情。你只要好好地活着,等着我成功的那一天就好!”
冯淑嘉身子一僵,脸色酡红,却最终没有抽出手来。
既然上天已经决定让他们彼此的命运纠缠在一起,那就坦然受之吧!
事已至此,萧稷自然不会再瞒着冯淑嘉当年的真相,将实情与冯淑嘉一一道来:
“昌平三十二年腊月,先皇帝驾崩,当时尚是三皇子的今上凭借着一向示人以弱的形象,已经提前一步控制内宫,由太傅杨临捧出圣旨,继承大统。
“个中纷纭如今除了杨太傅和今上,他人已不可知。
“然而今上即位之后,却嫉妒我父王军功卓著,得军中诸将的拥护,欲杀之而后快。堂堂一国之君,为了贪欲权势,竟然帝位还做稳当,就私下里勾结西凉贼人,捏造出我父王勾结外敌祸国殃民的‘罪证’,借机铲除异己!
“……
“母妃和兄姐弟妹们一个个地倒在血泊里,却死命地护着我逃了出来……晋阳城三日不熄的大火,号呼达天……
“现在想一想,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
冯淑嘉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她相信萧稷的品性,所以相信其父晋王萧钢不会是那等勾结外敌、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然而却不料当日的惨祸竟然是隆庆帝一手策划实施的。
朝野早就有隆庆帝为了荣登大宝,诛杀异己,甚至连亲兄弟都不放过的传言,可是为了权力宝座竟然能将一国的百姓置于敌人的屠刀之下,实在是非人君者所应为!
怨不得孟子会说,“闻诛一夫纣,未闻弑君也”!
萧稷目光沉痛,默然不语。
冯淑嘉想了想,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往事已矣……我们能做的,就是让惨剧不再发生!”
萧稷点点头,没有答话,脸上的沉痛却逐渐被坚定所代替。
往者不可再,来者尤可追!
……
守在外头的采露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见到书房门被打开之后,从里面走出来的冯淑嘉没有了这几日的沉重忧思,心里便松了一口气。
至于内里详情,冯淑嘉既然说不过不许打听了,那她也绝不会多问。
待辞别萧稷,主仆二人登车回府。
白氏听说冯淑嘉又去了清风茶楼,少不得等在颐和堂盘问一番。
“就是生意上的事情。”冯淑嘉面不改色地笑回道,“裁云坊如今是江河日下,芙蓉裳在京城独树一帜,所以君公子和我商量由芙蓉裳出面,重新组织绣坊商会的事情。”
这是正事,也一向都由冯淑嘉负责打理,白氏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就此轻轻放过,又和冯淑嘉说起了冯异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