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带着一身酒味进了浮玉阁时,步子又顿了顿,扭头命袁兴把浴桶安置在偏房,他要沐浴。
换了一身衣裳,身上再没有那股子扰人的酒气,沈约这才安下心来,推门进了屋内。
正收拾着碗碟的立夏听见了动静,一回头见了人,登时一惊,她刚想屈膝见个礼,就见沈约微抬了下手,不动声色地示意她出去。
立夏想到今夜还早,又是这样的大喜日子,自己自然不能留在这里平白扰了主子们的清净,便忙垂首退了下去。
门扉再度轻轻阖上,室内安静下来,一旁高几上静放着的红烛已经垂了叠叠红泪,似在责怪他的来迟。
顿了顿,沈约重拾起来的步子带着几分雀跃,这一天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好久好久了。
入了里间,在看见喜被上倒头睡得香甜的姑娘时,沈约怔了片刻,点漆如墨的眸子里,很快又泛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和无奈。
走近了看,那火红色的被褥下,零零散散地落着一些小巧的吃食,花生桂圆大枣。
早生贵子。
看着眼前睡容安静的姑娘,沈约突然觉得,这个寓意又触动了他心尖的那层柔软一般,叫他陡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柔情。
和她的孩子。
光是这样形容的字眼,就叫他心中悸动不已。
“宁宁……”
沈约坐下来,抿了下唇,低声唤睡得安稳的姑娘。
吃饱后的盛长宁睡得很沉,半分不为所动。
沈约动手捏了捏她的粉颊,几乎是他的指尖触上盛长宁脸颊的那一刻,姑娘柔软的指尖便带风招呼了过来。
“啪”的一声,沈约的虎口处通红了一片。
沈约怔了下,他凑近了些,想看看盛长宁是不是在故意装睡,哪知他的气息一压下来,姑娘就蹙起了秀气的长眉,手不耐烦地摇摆了两下。
甚至嘴里还咕囔着:“走开走开,大花别蹭我……”
沈约:“……”
感情不是装睡,而是把他当猫了啊。
捏了捏眉间,沈约轻叹了口气,他是知道的,盛长宁若在睡熟了被惊扰起来,起床气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索性,他只好暂放下那份心思,先把床榻上的花生大枣尽数都拾开了来,又替盛长宁剥去了外裳,被褥轻轻地合盖在姑娘身上,沈约这才褪了外衣,上了床榻。
至于其他——
倒不说也罢。
……
“你还说呢,那夜没给我气得岔气了!”
着了一身大朵牡丹墨绿烟纱碧霞罗的小妇人扣下茶盏,因着过分的激动,她宛如凝脂的面容上泛了浅浅的红晕。
张氏含笑地打量着面前刚满二十的姑娘,她似在有意压下自己的生动,要扮起几分成熟稳重来,不光是衣裳的料子挑的是暗沉的,就连发髻上簪的都是沉润的玉簪子。
可即便如此刻意地打扮着,她雪白的肤色却叫这沉稳的料子添了几分雍艳,眼下她虽然面上是止不住的恼意,可眉眼间顾盼的神态,却可以叫人察觉出她此时的幸福与安然。
张氏不过看了几眼,心里便有了底,宁宁她日子过得好。
于是,她拾起了话头,笑嗔:“你呀,分明是你在大婚夜里睡着了,委屈的合该是你夫君才是。”
听着张氏笑着,盛长宁又想起了那日自己睡到半夜,还在迷迷糊糊时却被沈约那厮叫起来,翻来覆去地折腾到第二日天亮……
想到这些,盛长宁的脸颊又重新滚烫起来,张氏看在眼里,却忍不住地想逗逗她:“你们成亲当晚……当真没有圆房?”
张氏说得半点都不隐晦,她是早就尝过情爱的人了,哪能看不出眼前的小妇人害羞的模样,一瞧就是成了事的,否则先前盛长宁又怎会那样恼着?
不过,即便心里跟明镜似的明白,张氏还是露了狭促的笑来,成心想逗逗这个小姑娘。
“青碧姐!你快别说了……”
盛长宁一听她提起这个,脑海里就止不住地浮现那日夜里的情形,她只觉得自己的脸上已经烫得不像话了。
“瞧你,不说不说了。”张氏抬手抚了抚自己隆起的小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昨个儿我瞧见六六手上带了对银镯子,是你买来送他的?”
说着,张氏又不赞同地摇摇头,“别看他不爱说话,其实可皮着呢,瞧着吧,没几日那镯子就要被他嗑掺坏了。”
张氏是个直爽人,倒没太觉得盛长宁送了贵重的礼来,自己便要拒收,大不了,往后宁宁有了孩子,她也打一对小镯子送过去便是了。
盛长宁能同张氏聊得来,也是觉得她是个性情中人,不似旁人那般扭扭捏捏的。
更何况盛长宁喜欢六六,觉得自己同六六还挺有缘分,自然也会多两分疼爱之心。
闻言,盛长宁便笑了:“方才还说着我呢,青碧姐你瞧瞧你,哪有娘亲这么说自己的儿子的?”
盛长宁的目光又落在张氏的小腹上,觉得唏嘘:“孩子该有五个月了罢,这离落地还有些时日呢,怎的肚子就这样大了?”
两个多月前她成亲时,盛长宁就听张氏提过一嘴,那时她的肚子远没有这样大,当时说是已经三个月了。
“害。”张氏听她说起肚子里的孩子,脸上的笑意就厚了几分,“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儿呢,前两日我让一位妇医圣手给我摸了肚子,说是怀着俩呢!我就说呢,当年怀六六的时候,可没有这样大的肚子……”
盛长宁听得不由瞪大了眼,瞧着她这样惊讶的模样,张氏又捂着嘴,意有所指地笑:“宁宁你这成亲也有两个月了,平日里可要小心着些,最好时不时把个平安脉。我头一胎怀着六六的时候,那孩子乖得很,没半点什么不适的感觉,后来肚子大起来了这才发现是怀了身子,那时差点没把我吓坏了。”
她这么一说,盛长宁有倒腾上羞涩的感觉来,但更多的是忐忑和期待。
盛长宁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她想到,自打成亲那夜后,这几个月来,沈约那厮宛若开了阀门的洪水似的,越发不节制。
她忍不住有些小雀跃起来,抚着肚子的指尖顿了顿,这里会不会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