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人都知道,陈家小公子陈晋麟是个名副其实的公子哥儿,整日不是打马游街,就是招猫逗狗的,每每还要带上旁人家的孩子去潇洒。
不过与沈约花名在外不同的是,陈晋麟从不寻迹烟花之地。
听了袁兴这般讲解,沈约摇着扇子,不满:“那简直是讹传好罢!谁都没比本公子还纯情。再说了,陈晋麟不爱其他姑娘,还不是因为他不敢么……”
沈约嘀咕着,长腿一迈上了窈窕酒楼的阶梯,上了三楼,袁兴自觉地候在包厢外头。
今个儿,他家公子约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方才他们议论的对象。
陈小公子被绑上包厢里的时候,简直懵圈极了,他记得……这窈窕酒楼的东家是城西的薛家罢?
他觉得当真是冤极了,现在祖父出事,他哪里有闲情去招惹薛家啊……
被绑在椅上不得动弹,陈晋麟不敢掉眼泪,他拼命地在脑中回想着这几日做的事,难道是……昨日他与赵三打鸟时不慎打掉瓦檐的那处宅子,是薛家的产业?还是前日和白小四在城西捉到的那只蓝瞳白猫,是薛家走失的西洋猫?
这……都是些琐事啊,不至于这样绑人罢?还是说薛家和他家有世仇,如今看他祖父没落了,所以要一雪仇辱?
但不该抓他大哥才是吗?
陈晋麟欲哭无泪地想着,门开了。
来者摇着把山水画折扇,明明该是个如玉的郎君,可他周身却带着股散懒的气质,平白将俊容添了几分吊儿郎当。
他见了陈晋麟,似乎很是高兴,喊了句:“陈虫虫,老子想死你了——”
陈晋麟只觉得额上青筋跳了下,“……”
半天后,他终于憋出俩字:“你是??”
真是吓死他娘了!这人……他又不认识!怎么会知道他小名唤作虫虫??这名字自他八岁后,就逼着他娘不让叫了,这么多年他娘也改得挺好的……
可现在……?
沈约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才发觉现在不是前世,现在的陈虫虫可是不认识他,而他自然也该是不知道陈晋麟小名的。
“陈公子好,在下姓沈名约,字子邀。”尴尬过后,沈约恢复了笑眯眯的神色,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
听了他的话,陈晋麟先是惊了下,又接着怒了!
就是这厮让他祖父在朝上下不来台!甭想唬他!这人不过是区区江南知府之子,他陈家乃是京城世族之一,还怕了这小儿不成??
看着陈晋麟梗着脖子瞪他,满脸因怒气而通红,沈约也震惊极了,陈虫虫不愧是陈虫虫。
前世之时,他与陈晋麟第一次见面,做过自我介绍后,陈晋麟当时的神情与现在当真是别无一二。
“无耻小人!”
陈晋麟梗着脖子憋出这么几个字来,他有心要骂这厮一通,可脑子里却寻不到适合骂架的词汇,忍了半天就这么骂出一句,轻飘飘的话来。
沈约倒不是很在乎他这句怒声,这才注意到他被绑了起来,连忙过去替他松绑。
绳结打得死紧,揪弄了半天后,沈约起身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颇为窘迫地道:“陈虫虫这绳——”
“不许这么叫我!!”陈晋麟快被这人折腾疯了,他只觉得自己额边的青筋跳得厉害,他倒想去压压,可双手又被好端端地束缚着……
陈晋麟总算是能明白了,这沈约为何能这般名头响亮,还能令混迹官场多年的祖父都败下阵来,凭借的不就是他沈约臭不要脸的性子么!
简直了!
无奈之下,还是沈约去让袁兴找了把剪子来,这才给陈晋麟成功松绑。
……
这般好一折腾,也不知陈晋麟是看沈约并未有恶意,还是怎的,他的脾气已然消了大半。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好好与沈约说上一句话,就被对方抢了先,“听我说,陈虫虫你现在最好当断即断啊,不喜欢人姑娘就早点说明白,省得这以后误会大了,你可有的苦头吃……”
前世,陈晋麟与他是过命的交情。只不过,那时的陈晋麟再没有如今的不着调,身上着的是军中戎甲,面容沧然却是带着稳重与从容。
现下,骤然一见到仍旧年轻气盛,又恣意张扬的陈虫虫,他倒觉得有些不大习惯了。
可沈约知道,尽管是现在还是未来的陈晋麟,他心中始终装着一个人,为了她投笔从戎;为了她咬着牙从死人堆里爬起来;为了给她一个安稳盛世,原先的打马游街的少年郎,不觉中早已屹立铮铮傲骨。
沈约还知道,前世的陈晋麟,到死身边都是一个人,情深而不自知,说的怕就是这人了。
沈约念起这些,内心惆怅翻涌着,这是他前世唯二的遗憾,没能帮陈虫虫——此时人嫌狗憎的陈家小公子,早些表明心意。
可惜他这话没头没尾,惹得陈晋麟一头雾水,“我不喜欢谁了?”
沈约比他还纳闷,“你不是有个从小定的娃娃亲?这姑娘你不喜欢就趁早和人家说,否则以后等你有了意中人……”
“你放屁!!”
不等他说完,陈小公子就急得大爆粗口,“谁说本公子不喜欢许妙妙?你能不能不要胡说八道!要被许妙妙当了真,你他娘的赔我媳妇?!”
沈约更懵了。
他迟疑地问:“许……妙妙?”这与陈虫虫定下娃娃亲的许家大姑娘,不是唤作许岑?这又是什么时候改的名,怎的还和上辈子陈晋麟口中念念不忘的淼淼姑娘……
陈晋麟对他怒目而视,那神情仿佛在看仇人似的,恨不得把沈约扒了皮再大卸八块。
沈约缩缩脖子,他好像真相了。
敢情陈虫虫这厮,原与这心上的姑娘只有一步之遥啊!那怎么……沈约扒拉了下指头,心中的想法不觉说出口来:“那你怎么二十有一了,还不同人姑娘成亲?”
话一说完,沈约便自知不对,再一抬头,就见他面前的陈虫虫脸已经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