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姑……的一辈子……只到这里了……”她抬起手,温柔地触摸着她的脸,望向天空,“即便是不在这人世,云姑姑也会……保佑着小姐的……”
手使出最后的力气推开她:“快走!”
归荑看着即将追上来的人,又望着云姑姑,抱紧了怀中的安然,猛然跨上马,含泪挥鞭。
马如同离弦之箭,奔驰而去。
窦归荑回头,冷风垂落她眼角的眼珠,她看着那些人高举将云姑姑围起来,高高地举起刀刃——
不……
不!!
皮肉刺穿的声音如同惊雷。她紧紧的抱着怀中的窦安然。
“安然……安然!”窦归荑抬起头,望着天空,泪流不止。
爹爹!娘亲!是归荑错了啊!
我不知道他是那样的人,我竟这般信了他。可是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不能啊……求你,求求你!
她眼若碎玉。
安然,我们安然。他是我的命。
我是犯了错的人,我是窦家的罪人,我死有余辜!但是求你,我们安然,必须要活下来!伯父们,请赐予我守护这个孩子的能力!
身后的兵马声愈近,窦归荑猛然调马头,往密林中走去,枝条打在身上痛极,她一只手紧紧拉着缰绳,另一只手紧紧的抱着安然,低下头,用全身将他护在怀中。
然而身后的兵马相追之声似是有些距离了。
她策马而奔,却蓦然间听到熟悉的声音。
“窦归荑——”
“窦——归——荑!”
虽然是隐约的,但的确是君骘的声音!
她朝着声音的源头奔去,瞬间如同抓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然而她犹豫了一瞬,是否应该大声呼喊。因为她不确定,这一喊暴露自己,首先找到自己的会是君骘还是阴家的人。
然而,莫名的信心让她决定回应。
“君骘!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他是如此强大,仿佛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每一次都令她瞠目结舌。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一定能够救下自己和安然。
然而不出意外,原本跟丢的兵马又有靠近的趋势。
君骘明显听到了她的声音,更加大声地回应。她循着声音的方向拼命策马飞奔而去。
穿过重重灌木,踏过泥泞枯枝。
终于走到一片空旷,似是有一缕阳光从云端透过,归荑几乎要欣喜若狂,他的声音近在咫尺!
然而一瞬间,眼前的一切让她的心从高空狠狠跌落到谷底。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抬起头望着天空。
爹爹,娘亲,伯父。难道我们窦家……真的到了将要亡之境了吗。
对面的君骘,同样满目错愕。两人相隔不足百米,两个人都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但是。
却是分别立于两个断崖上,中间横着骇人的深渊。
窦归荑身后的追兵循声而至。见是如此境地,便仔细地形成包围的圈子,一步步靠近。
君骘脸色霎时间一片惨白。
“将军大人……这……”君骘身后的副将上前,说道:“要不此刻赶紧下山,赶往对面的山上去?”
君骘如梦初醒,默了一下,沉声道:“你带着兵马,以最快的速度下山,再赶往对面的山上救援。”
“是!”副将领命,却觉得哪里不对劲,蓦然问道:“属下带着?将军大人,那您……”
他策马返回,副将赶紧跟在他身后,谁知他冷冷地来了句:“给我闪开!”
副将不明觉厉,还是乖乖地让到一边。看到君骘的兵马消失在了密林中,然后,猛然间一股凛然地气势从那层层绿叶中透出。
副将眼眸猛然瞪大。
难道?!
年轻的将军策马瞬间从密林中疾驰而出,朝着断崖飞奔而去!
不可能!这断崖身长数十丈,除非这马长了翅膀,否则决计无法一跃到对面!
将军是疯了吗?!
副将阻拦不及,伸出手错愕地惊呼道:“不可!将军大人!!”
而此时,马前蹄已经从断崖的最后一寸高高抬起,后踢猛然一瞪,整个腾空而起朝前疾驰而去!
窦归荑瞪大了眼眸,深知这马是不可能跃过来的,霎时间指尖一片冰冷!
她张着嘴喉咙里的声音却瞬间卡住,惊得浑身一震从马上跌摔下来,跌在地上却似没有疼痛,只猛然又抬着头执着地望着悬空于两崖之间的他。
视线一瞬间对接上。
他几乎是俯视着她,眼眸里是比任何时候都要肆意乖张的凛然坚定的光。
她知道他生性狂放不羁,可是又怎能如此胡来?!
大约在两崖之间一半都不到的位置,连人带马开始有了下坠的趋势,时间仿佛变得极其缓慢,窦归荑吓得呼吸几乎要停止,快步奔到断崖旁,绝望地喊道:“不!!!”
密林之中,阴慎柔嗤笑一声:“蠢人。”
然而话音未落,眼眸里顿时迸射出不可思议的光。
窦归荑错愕地看着君骘,在下落的一刻,他松开缰绳,用力地一蹬马身,马更加急速地下坠,绝望地嘶鸣声消散在风中,而他借力腾空而起——
堪堪落在断崖边上,一时不稳踢落了两块碎石。
归荑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紧紧抓着他的衣袖,生怕他一个不稳往后倒。
他略勾嘴角,蹲下来刚刚吓得瘫在地上的归荑平视,望着她脸上被树枝擦出的细细的伤口,蹙眉说道:“不会策马尽是乱来,赶明儿让我来教教你。”
他的手指触到了她的脸,温柔的触感这才让她有了几分真实的感觉,她缓过劲来,这才一拳用力地打在他手臂上:“你要吓死我!你不要命了!有你这么乱来的!你简直混蛋!”
君骘一把将她牢牢抱在怀中,却猛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松开她,看着她怀中的孩子,仔细辨认了许久,脸色一变:“窦安然?”
窦归荑没有低头看安然,却垂下了些许眸光,她不愿去看君骘此刻的眼眸,原本想要尽量平静地说,可是刚说出第一个字,声音变剧烈地颤抖起来,一字一句,透着满心的疮痍:“除了南筝姐姐,我现在,只有他了。”
君骘眼眸缓缓变得犀利。
对于归荑来说,君骘一直以来都是不可思议的存在。
起初,他只是个连身份都没有的庶人。尔后巧妙地利用自己,成为了大将军府上的门客。又借着青釉姐姐的事情,表面上伙同窦家实则围魏救赵,几分自私几分无私,又博得了窦南筝的青睐。他手段毒辣却又重情重义,对他妹妹生死相依。源于他过往残忍苦痛的记忆,他总是不惮以满腹晦暗去看每一个人。
究竟是好人还是恶人,其实在她过往的观念中,他是介于那道分线之处的人。
他年纪如此轻,却武功奇高。她所知的除了一个行夜同之分庭抗礼,他想杀的人从来都是谈笑之间扼命。
让人有些害怕,有些忌惮,但是有时候,却分外让人心安。
君骘扫视了一眼窦归荑身后的那一队渐渐逼近的人,目光变得森冷。而窦归荑静静地望着他的侧脸。
蓦然,她扯了扯他的袖子,说:“君骘,我……我有事想要和你说。”
君骘垂眸。
“你即便是再厉害,此情此景却也是难以自保。你为我如此进退维谷,若是上天庇佑得以完全自然是好,倘若不能,我希望……”窦归荑观察着君骘的脸色,斟酌着用语。
“不。”君骘眉头渐渐蹙起,目光变得有些让她发憷,他已经知道了她想说什么,几乎是想都不想地说道,“我明白了。你放心,你们两个,我定然都救下。”
“我知道。”窦归荑笑意柔和,如同安抚一个孩子一般抓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你会救下我们。但是,君骘,你不是神。如今这么多人,如若真的有那样的境况,我请求你,带着安然走。只要我不拖累你,至少安然,你是一定能护住……”
“窦归荑!”君骘抽出手,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一抬,望着她,“你还是如此愚昧是不是?你见过人死吗?你知道生命对于一个人的意义是什么吗?还是说,你只有你满腹的大道大义?要我告诉你,等到刀子割破你的喉咙,等到□□插入你的心脏,当你濒临死亡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吗?那是渴望生存的感觉,那时候你的心,充满的是是哪怕亡尽天下人也要活下去的欲望!”
窦归荑怔怔地看着他。
良久,眼眶有些红。
“我怕呢。”她一眨眼,一颗眼泪落入泥泞,“我很怕死,我想活下去。但是,君骘,五叔叔如今生死难料,安然是我们窦家唯一的嫡系血脉。他是我的命。”
君骘眼眸微微眯起。
猛然间,他用力拉开归荑,一支箭擦着归荑的耳边掠过。
他站起身来,将窦归荑护在身后。
他想要朝前走,归荑却一把握住他的脚踝,固执道:“答应我……我求你!”
他并没有回头,却坚定地抽出了脚,一只手又接住一支利箭。
“告诉你。”君骘手指微动,箭身折断发出一声骇人的脆响,他的眼神冰冷森寒,“倘若真有那种万一,即便亡尽天下魂,也须得活你一人。”
不管你的心意如何,不管纲常伦理何故。
对于我来说,惟独你,绝对不能死。
窦归荑瞳眸放大。
君骘唰然抽出长剑掠到一行人面前,手影绰约之下马举蹄嘶鸣,然而刀快如闪电,一双后蹄足被生生砍下,一瞬间人仰马翻,他左手抽出腰侧的长刀,在人倒下的刹那直捅心脏。
为首的四个弓箭手猛然搭箭,他眼中暗光一闪,携一把长刀踱步掠来,转瞬间将四个人抹了脖子。
一时间,浩荡的兵马竟无一人敢贸然靠近。
密林中,阴慎柔不敢贸然出面,远远地望着动静,皱着眉头:“哪里冒出这样一个人来?不管了,如今看来总是棘手,快刀斩乱麻吧!”
阴慎柔身边的人领命而去。
窦归荑抱着窦安然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匹马。
翻身上马,骑到君骘身侧,捡起那带血的弓箭,四周扫视着,猛然间,将目光蹲在密林深处。
躲在密林间的阴慎柔觉得背脊几分发凉,都转念一想,不可能,她不可能看到自己。
然而,窦归荑迅速搭弓引箭,一气呵成,箭飞速朝着阴慎柔掠去,她惊得大叫一声,生下的马异动一下,箭擦着手臂而过。
阴慎柔不可置信地捂着手臂,望着窦归荑。
窦归荑大声说道:“不撤兵吗,下一箭,就真的要你的命。”
密林中四处有箭射来,原来还有暗伏的箭手。君骘一跃而起,挥舞着长剑,将几支箭拦腰砍断。
而几乎是同时,窦归荑引双箭而发,照着方才的箭路射回,密林中传来箭钉入肉体的声音。
又引了两支箭,此番却射空。看来另外两人逃得倒是快。
然而窦归荑发觉君骘面色有几分异像,心下一惊,想起来他也是昨日夜里受过伤的人。并且在和行夜的打斗过程中加重了伤势。
此刻虽看起来一时近不了两人的身,但是君骘也支持不了多久。
不如——
“君骘。我掩护你,你带着安然走!”她猛然下马,用力一拍马匹,马碎步朝着君骘走去。
君骘回过头,看着窦归荑坚毅的神色,陡然大步跨来。
他的气势过于凛然,她禁不住地后退两步。
他丝毫不犹豫,提刀上前挥向窦安然,窦归荑吓得猛然一躲,震惊地望着他:“你!”
“我看,我还是先杀了窦安然好了。”他冷眉相对。
“你敢!”她似是浑身羽毛竖起的麻雀一般,满心戒备与震惊地望着他。
他冷哼一声:“你看我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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