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室狱中,青釉已经饿了一天一夜,滴水未入。嘴皮干涸,喉头仿佛要咳出血来一般疼着。
最重要的是,重伤的熏尤奄奄一息。断臂处和腹部的伤口似乎已经开始发炎,她高烧不退,呼吸粗重。青釉一时半刻也不敢睡去,生怕睡去后,再醒来身边已经是一句冰冷的尸体。
门忽然被打开。有人却是硬拽着青釉出门去。明明已经病重得只剩一口气的熏尤却如同回光返照一般蓦然鲤鱼打挺做起,又难以平衡地朝前倒去,死死地用另一只手抓着狱卒。
自然是被狠命一踢。青釉看着揪心,被拖出去的时候轻声地嘱咐道:“没事,熏尤,我没事的啊。记住,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等我回来……记住了没……呜……”
她的声音温柔如水,却忽然被拽紧头发,嘴巴被粗布粗鲁地塞起,熏尤牙关紧咬,有一滴泪从面具下缓缓淌下。
青釉走过弯弯绕绕,只觉得这个地方湿臭腐朽,久住之下,不是被拷打或者治罪而死,恐怕也会久住得病而亡。
原以为来审他的是窦南筝,却没想到竟然是窦笃的儿子,窦栈。
他同窦瑰是差不多的年纪,却小窦瑰一辈,还要唤其一声五叔叔。
窦栈的话,青釉并不怎么了解,但是他的父亲窦笃,却是出了名的行事张狂,横行霸道。想必这个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听说逮捕你的时候,还费了南筝妹妹不少心力。这样一看,即便是素衣白裹,你这挽金阁金魁的排头,倒是分毫不减呀。”窦栈缓缓地站起来,挑起她的下巴。
青釉一颤,嘴巴被堵着没法谩骂,用力地挣扎起来。然而这样的挣扎却好似合了他的心意,他轻笑着,缓缓松开她。
啪——
重重地反手一个耳光将她打趴在地上,她的口鼻内似乎有鲜血流出。
“不就是想靠着勾引男人上位吗,我和五叔叔,有什么不同。”复而蹲下,替她温柔地擦着血,轻柔地说,“依靠我,不也一样吗?”
然而他的动作陡然停住,似乎有冷意直刺脊梁。
这个女人,她的目光……
他放开了她,命人将她绑在了不远处的长木凳子上。居高临下地伸出脚踩在她胸口上,目光里映着牢狱里诡谲闪烁的烛光,说:“暴室狱里是没有天日的,如果讨得本少喜欢,还能给你个痛快。不学会好好讨好的话,就一点一点把你折磨死哦。”
他的鞋底很硬,稍一用力就踩得她胸口一阵气闷。
“我可不是南筝堂妹,她虽也手段狠绝,但行事素来磊落利索,气性高傲。最讨厌拖拖拉拉,阴毒丑恶的手段。所以,我提出把你交给我,她痛痛快快就答应了。怎么样,开心吧。你若是落在她手里,只怕不消两日拷打,就要香消玉殒了,在我这,可能活得长久些。”窦栈笑意残忍中竟又似透着几分怜惜,略微偏过头:“怎么,有话想说是吗?”
“那么,听听看有什么新奇的求饶方式吧。”窦栈将手伸向塞着她嘴巴的脏布,一边要取下,一边说,“痛哭,还是低声下气,或者,其实你还有什么可以和我谈判的把柄……”
“呸。”她朝着他吐出一口血沫,华贵的一副顿时沾染上了秽物。
他笑意忽然凝注。
手当着她的面握成一个拳头,朝着她的嘴狠狠砸下去。
然后,迅速地将脏布塞回去,看着她因为疼痛而闪烁的眼眸,嘴角扯出一丝残忍的笑,说:“怎么,断了牙是吗?不会让你吐出来哦,给我和着血——”
他的目光诡秘冰冷,变态到令人心颤的地步:
“往里吞。”
她全身颤抖着。
“所说,侥幸能活下来就要藏好了,猪狗不如地活在世间某个阴暗角落,何必再来自寻死路呢.”窦栈拍拍她的脸,欣赏着这一副绝世容颜,说:“当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她似乎颤得更厉害了几分,窦栈知道,那不是害怕,而是憎恨。
从这个女子的眼底,他看到的是无尽的恨。
窦栈俯视着她的双眼。只沉默了一瞬,就说道:“真是不得消停。所以说,斩草一定要除根。不然零零落落地总是冒出一些不知死活的蠢货,倒也是麻烦得很。不过,听说,你可是真正的梁家的遗孤,真是没有想到,当年的梁家,还有一位女孩活了下来。”
“本来我们只知道,当年梁贵人姐妹,是拼死护了一位刚刚出世的小侄儿逃出去的。我们一直以为,那个孩子才是梁家唯一的余孽……”
他缓缓将头靠过来,说:“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
青釉缓缓闭上眼。他们堵上了她的嘴,否则,最不济她至少也能咬舌自尽。
此刻她才明白君骘那一句“可不仅仅是死哦”的意思。
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知道你不会说。今天倒是也没打算对你怎么样,只是请你来看一场好戏的。”窦栈笑了笑,微微侧过头,说,“把人带上来,再给我那件干净的衣物来。”
窦栈一步一步缓缓离开,想必是去换衣服了。
有轮子摩擦着地面前进的声音。青釉不能回头,却闻到了一股复杂的气味。
刺鼻的辛辣味里混着苦味,还有腐臭的血腥气。
有人推着一个大大的十字架木头走了过来,隐约间,能看到木头背面是捆绑了一个人的。木头并不粗,但是从背面却丝毫看不到那个人,可见,被绑的应该是一名女子,身形瘦弱。
青釉眉头微微皱起。
当木头转过来的一刹那。
她眼眶欲裂,忽然手脚并用剧烈地挣扎起来,几乎要连带困住她的椅子一起倒到地上去。
一旁的狱卒走来给了她几个耳光:“给我……安静……老实点!”
她的血泪涌出,被打得痛到麻木的双颊,透出殷红的色泽,她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嘴里“呜呜”地叫喊着,却无法完整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呜——呜——
风——若——
脑海里顿时闪过当初与她初遇时候的模样。那时候她活得落魄如同小乞丐,几乎要饿死街头。然而一袭白衣娉婷婀娜的身影踱步上前,递给她好多好多吃的。
她白皙温柔的手指细心地帮她擦拭着脸上的脏东西,良久将她拥入怀中,说:“终于……找到你了。你姐姐呢?玥儿,姐姐呢?”
她本来是如饿虎扑食一样死命地吃着东西,却陡然全身动作都停了下来。
风若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女孩没有哭出声音,但是眼泪却一颗接一颗,砸在她的手背。
她颤抖着丢掉了受伤的所有吃的,蜷缩着抱起双腿。用力地摇着头,嘴巴被吃的堵住,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呜呜”地叫着,一颗颗落泪,发疯一样地挣扎嘶叫。
姐姐……
姐姐!!
风若也不在乎被她抓伤,用力地将她拥入怀中,安抚着她的情绪,手一下一下拂过她的背部,说:“孩子,咱们不哭……不哭成吗?”声音里,也多了几分哽咽。
她还是如小兽一样挣扎着。风若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我找到你了,就一定会保护你。不用害怕。”
缓缓松开她,目光温柔如水。
“青釉。孩子,从此以后,你的名字,叫做青釉。”
此时此刻,青釉呆呆地盯着被绑在木架上的人。
她的风若姐姐,永远干净温柔的风若姐姐,如同迷离烟尘一般的女子,此刻,如同快要燃尽的灯盏一般,耷拉着头,毫无生气的模样。
一头如瀑的长发,被血痂凝结成一簇一簇。
曾经无数次温柔地抚摸过自己脸颊,为她凄惨的灵魂带来一丝安宁的那一双手,此刻,正被紧紧的束起。
陡然,她目光如针,泪如泉涌,几乎模糊了视线。
那一双手——
每一个指节,都被银针残忍地扎入深深钉入木头里。
无法弯曲,并没有流太多的血,却是断指之痛。
而这只是她能看到的,极小的一部分。她身上究竟还曾受过多少残忍的刑罚,青釉简直不敢往下想。
只要多想一点点,好像就要崩溃掉了。
狱卒不知道给她灌下什么,青釉暴跳如雷地“呜呜”叫着,此刻脚步声又响起,窦栈似是欣赏着青釉的反应一般,说:“怎么样,让你们旧友相见了,感动吧。”
“放心,给她喝的不过是补血的药物,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可不能让她就这样轻易的死去。”窦栈摸了摸她的脸,看着上面清晰的掌印,陡然沉声道:“谁打了她?!”
一旁的狱卒不明所以,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
窦栈侧过脸,阴冷道:“拉下去。”那人跪下来求饶,可是却还是被拖了下去,窦栈抚摸着她肿起的脸颊,说:
“这个人,除了我,谁也不许动。”
仿佛是要独享品尝着最美味的佳肴,那种眼神,让她心惊。
一年多前,风若姐姐潜入了清河王府,不出半月便传出跌入湖中殁了的消息。
这么说,她落入这个阎罗一般的人手里,已经整整一年?!
在她金玉荣华,跟着窦瑰一起你侬我侬的那日日夜夜里,她的风若姐姐,正在无时不刻地承受着这无数切肤锥骨之痛?!
然而,更让她震惊同时心痛的是。
即便如此。
风若姐姐依然没有招出一字半句。
否则,她早就跌入深渊。
那是比一死了之,更加深沉的守护。
“想要和她说说话吗?”窦栈微微一笑,挥手示意旁边的狱卒,对青釉温和地说,“我来帮你叫醒她,嗯?”
青釉脸色一片青白,她死死盯着窦栈。
住手!你最好在这里住手!
否则不会放过你,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就算死了,也要化作厉鬼将你们的皮肉寸寸咬下,将你们一个个青火从头到脚焚烧致死!
然而,没有人会在意她的诅咒。
狱卒们取下一盘的灯盏,稍稍倾斜,滚烫的蜡油滴向插着八根铁针的,血迹斑斑的右手。
几乎是一瞬间,那人便有了反应,那是无助的颤抖,人甚至还没有醒来,却已经在剧痛之下近乎痉挛。
同时,风若的左手也遭遇到了同样的对待。
那一刻,青釉的五脏绞痛到几乎要昏死过去。
杀了她……
求求你们……
杀了她好吗……
如若此刻窦栈还依然愿意取下堵着她嘴巴的脏布头,她一定会这样哀求。
求求你,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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