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心在转身的那一刻,眼泪就簌簌地掉下来,踏进客厅的那一步,就迅速的冲上了楼。
蕾丝窗帘掩去了她的身影,她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定定看着仍然站在铁门外,不肯离去的霍冬来,右手攥着衣襟,咬着左手拳头,哭得不能自已。
“你为什么突然就跟他分开了?”杨锦欢冷清的声音将杨锦心从哭泣中拉出来。
杨锦心略微慌张的擦着脸,眼泪还是不住地往下掉。
“你为什么要跟他分开?”杨锦欢的眼睛快速被怒气侵染,用力捏着她的手,满脸都是激动愤怒的表情,“你说,你为什么要跟他分开,你是不是要跟我抢慕阳,是不是?你是不是要抢走他!”
杨锦心被她的表情惊到了,粉唇微张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单薄的身体被她前后摇晃着。
“你说,你是不是要跟我抢,是不是?”杨锦欢激动地大吼,手上更加用力,“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姐姐……我没有……呃……”杨锦心细软的声音被杨锦欢捏上她脖子的手,扼制在喉咙里。
她紧紧抓着杨锦欢的手,只觉得呼吸在一点一滴地离自己远去,面前是姐姐充满恨意的赤红的眸子。
“姐……姐……”声音轻得低不可闻,根本就不能唤回杨锦欢的理智。
求生的欲望,让她摸索上了杨锦欢的小指,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将她的手指掰开。但是杨锦欢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停住了动作。
“就是因为你,我才会被他送了人,就是你……我才会去当那下贱的**,就是你……他才不要我……他是我的……你别想抢走他……别想……”
杨锦欢断断续续地语无伦次,杨锦心终于明白了姐姐的恨意从何而来了,原来,竟是如此!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这么结束这一生时,颈子一松,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咳咳咳……”一阵剧烈地的咳嗽,杨锦心软软趴在地上,贪婪地大口呼吸着,秦慕阳将她搂进怀里,急切地呼唤着她。
“锦心……锦心……”
她微微挣开眼,看向被廖勇拉开的杨锦欢,只见她惊慌地跪倒在地上,卑微地哭泣着,惊惧地大喊:“求你,别送我去接客……我不要去……我不去接客……啊!”
杨锦心挣扎着想要去拉她,却被廖勇捂住嘴,连拖带抱地带走了。
“锦心,锦心,没事了,百合烟瘾发作了,没事了!”秦慕阳拉回了她的手,低沉的声音不住地安慰她。
怀里的杨锦心无声无息地没有回应,秦慕阳低头去看,却见她不知什么时候早已闭上了双眼,他的心忍不住发抖,手指伸向她的鼻间,轻浅的呼吸传来,才让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弯腰将人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看她苍白的小脸落在枕衾间,乖巧安静,没有拒他千里的冷淡表情,秦慕阳突然觉得,就这么看着她静静的睡去,竟是无比的安心,所有的烦恼都化作烟雾远去。
秦慕阳静静地倚在床头看着她,享受着来之不易地独处时光,轻轻地敲门声传来,让他皱了眉,又轻轻替杨锦心拉高了被子,再深深看她一眼,终是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门外是廖勇歉疚的脸,“四少……”他刚开口,就被秦慕阳制止了,两人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
房门带上的声音,让床上躺着的杨锦心瞬间睁开了眼,带着清亮决绝的光芒,哪里还有一丝睡意!
夕阳西下,最后一缕秋日暖阳透过玻璃窗照射在杨锦心冰凉的脸颊上,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仰着头望着那渐渐西沉的落日,心里思绪万千。
母亲临终时那双忧伤的眼睛,一直在她眼前晃动,那是对姐姐的担忧,是对两个女儿,独自在这世上生活,所要面临的困境的担忧。
杨锦心无力地闭了闭眼,她想要的安宁生活,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
一阵轻轻地敲门声打断她的思路,她连忙拍了拍脸,还来不及喊进,门就从外面打开来。
“锦心,你醒了!”是秦慕阳低沉温和的声音。
杨锦心稳了稳心神,转头看他慢慢走近来,用了好大的劲才勉强牵起一丝清浅的微笑。
秦慕阳却被这淡淡的笑容晃动了心神,水眸一如既往的清澈见底,披散在肩头的长发被微风浮动,整个人静静地笼罩在余晖下,美得惊心动魄。
秦慕阳突然就露出了俊美无双的笑,深深达到眼底,“我让亨利住了进来,以后,百合发作的时候,就不会再吓到你了!”
“哦!”杨锦心轻轻应着,低下头掩去了眼中那抹坚决。
再抬头的时候,又恢复了那清亮的眼眸,“多谢四少!”
……
上午十点左右,圣安女校的下课铃声刚敲过,就见那一片青砖黛瓦的建筑物间的草坪上,三三两两的女学生,统一穿着蓝衣黑裙的校服,或坐或行地奔跑嬉戏,清脆婉转的声音飘向老远。
白子琪正急匆匆地从教室里出来,边跑边朝草坪另一头大喊:“锦心,锦心,杨锦心!”
杨锦心转过头来,见是她,就停下来朝她迎面走过去。
“你……”白子琪跑过来,见到她这一身白衣的装束,硬生生咽下了质问的话,捂住了嘴,眼眶跟着红起来。
杨锦心反而露出浅浅的笑容,“已经过了头七了,我没事的。”
“我知道,兰姨的葬礼很盛大,他们都说是32抬杠呢!”白子琪声音哽咽着,又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你难过,但是,再有半年就毕业了,你……怎么就退学了呢?”
“是不是没有钱?我跟我爹说去……”白子琪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道。
杨锦心摇头道:“不是钱的问题,我……姐姐生病了,需要人照顾!”
“锦欢姐生病了?难怪最近都没有新歌听了,那也不用退学啊,你……多可惜啊!”白子琪满脸的惋惜。
杨锦心苦笑了一阵,“最近家里的事情都凑到一起了,你放心,以后有机会还可以念书的,我要先走了,以后再找你玩!”
“锦心……”白子琪嘟着嘴,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的手,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校门口。
这个时候的金陵城还是很美好的大都市,繁荣喧闹,人来车往,并没有因为谁的离开而有所改变。
杨锦心慢慢行走在大街上,自从那个亨利医生住进乌衣巷之后,她就没能再看见姐姐的戒烟过程了,这让她有些担心。姐姐遇到过不好的事,每次烟瘾发作那些阴影都会席卷心头,连带着,人都有些癫狂。
所幸的是,姐姐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再没有那次的事情发生,对着自己的时候,也有了温和的笑脸。
但是不知为何,她却一直有种不好的感觉,总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却又偏偏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前面一堆喧闹的人群打断了她的思路,她踮脚朝里望了望,人群围得严严实实,索性不再去挤了,从旁边绕过去,人群里面传来断断续续地哭泣声。
“伯母……伯母……来人啊,帮帮我们,帮帮忙,求你们了!”清脆地女声,焦急地高喊着。
杨锦心突然就走不过去了,如果是母亲……想到这里,她拉了拉旁边的人。
“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吗?”
一个大婶转过来说道:“听说是突发急病了,心跳都快没了呢!哎哟,造孽,黄包车都不肯拉了,一看就是有钱人,家里的下人已经去找人了!”
杨锦心皱了皱眉,开始拨开人群,“大家请让一下……”
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中间,就见空地上倒着一位华服夫人,雍容华贵的模样,身边两名年轻女子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杨锦心连忙蹲下身,伸手探了一下,已经没有了呼吸,她又不死心地跪在地上听了一下胸口,心跳也没有了,但是温热的体温让她决定最后一搏。
“让一下,让大家散开一下,快点!”杨锦心扔下手袋,麻利地将妇人放平在地上,自己顾不得不雅,跨在妇人身体上方。
“你……你是……是医生吗?”一名女子问道。
“我来试试,病人已经没有心跳了,让人群散开一下,别阻碍空气流通,快点!”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已经十指交叉用力开始做心肺复苏,一下一下用尽全力。
杨锦心仿佛又回到了母亲临终的那个下午,那时母亲的身体也还有着温度,她却没能将她救回来,这一次,她一定要将这位夫人救过来,不再让她的儿女尝到这种失去母亲的痛苦。
周围的人群被两名女子驱散来一些,杨锦心一直用尽全力按着心脏,她知道如果只是遇到心脏骤停,紧急的心肺复苏,可以让病人起死回生,她就要创造这种奇迹。
不知道这样的动作进行了多久,杨锦心只觉得眼前被一片水雾遮住了视线,她顾不得擦去满脸的汗水,手掌下的身体一直都没有变凉,这就是她的动力。
“让一下,让一下,医生来了!”有人高喊。
急匆匆赶来的军医,见到杨锦心做着心肺复苏的那一刻,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一些,连忙蹲下来开始检查。杨锦心也深深松了一口气,她只顾用力按,却不敢停下来听心跳,生怕一放手就丢掉一条生命。
“夫人恢复了心跳,快……马上送医院!”军医激动地大喊,一行人开始七手八脚地搬动病人。
杨锦心听到这个消息,长长地喘出一口气,跌坐在街面上,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