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阳刚好抬起头来,身穿紫灰蓝素色旗袍的杨锦心就这么浅笑着,朝他款款而来。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精致妆容,五官立体精致,尤其那双原本就生得极好的剪水双瞳,也不知为何,今日更加晶亮传神,看向自己的眼神,竟也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深情满满。
极其简单的旗袍,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领口和斜襟上的紫红花朵,更衬得她肌肤洁白水嫩。秦慕阳微眯着眼看她,过了好几秒,喉结上下翻滚着,却怎么也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后面的秋月也一身盛装地打扮过,手里还拿着杨锦心的玫瑰红小斗篷。杨锦心看着秦慕阳冷冽的视线,有了一瞬间的呆愣,脸上涌出一丝羞涩,擦了胭脂的脸,更是娇艳动人。那双漂亮的翦水瞳含笑含俏,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扬起,贝齿轻咬红唇,轻柔的嗓音响起。
“让四少久等了。”
秦慕阳这才不自然地眨了眼,捏紧了指间的雪茄,周身的冷意不觉就褪了些,站起身来缓声道:“准备一下吧,专列就快到了!”
杨锦心点点头,走到他面前,暗暗搓了搓手指,伸手想替他理理衣服,却不想,刚伸出手去,就被秦慕阳不着痕迹地偏身避开去,自己胡乱地拍了拍身上笔挺的戎装。杨锦心只觉一阵失落,还来不及细想,门外就传来赵志军的声音。
“四少,陈总理和李参谋他们到了。”
秦慕阳这才低头慢慢悠悠地拉了拉手上洁白的手套,又拿起旁边坠着穗子的军帽,杨锦心想帮忙,自然又被拒绝了,她连忙给秋月使了眼色。看着秋月仔细地替秦慕阳整理着帽子上金黄的穗子,杨锦心只觉得心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在这一刻渲染开来。
一切整理完毕,一身冷气的秦慕阳屈起了左臂。杨锦心顿了一下,这才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同他一起往外走去。
杨锦心出了这休息室才知道,这次来接车的,除了秦慕阳,还有新上任不久的政府总理陈鸿志,和一众军政高官。
上午十点,一列火车冒着白烟,扯着震耳的汽笛声,缓缓从远处驶进金陵车站,军乐队开始演奏,一旁的记者纷纷举起了相机,在卫兵身后无声地拥挤着。火车停稳,车门打开来,一身戎装的顾之礼率先探出头来,然后在身后一众随从卫兵的簇拥下,大步朝这边而来,陈鸿志与秦慕阳并排而行,双方相互向前走了三四步,就面对面地站住了,顾之礼先跟陈鸿志握了手,又与秦慕阳相互行了军礼,相互寒暄了一阵,这才往这边而来。
杨锦心和一众官太太一起站在旁边,她看着气宇轩昂的顾之礼,典型的北方男人长相,算不上英俊,方方正正的脸,难得的是没有一方军阀的杀伐之气,却多了几分大义凛然的正气。
这该是一个性格粗糙的男人吧,或许真是个好将领,但是这样一个男人,与娇滴滴的秦书瑶相配,又确实有些不搭。杨锦心这么一想着,就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还没来得及告诉秦书瑶华灵声的下落,也不知现在的秦书瑶又何想法。
“这位是总理夫人……”
秦慕阳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他们已经走过来了,正在介绍家眷给顾之礼,杨锦心慌忙回神,秦慕阳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这……是我的夫人,杨锦心!”
秦慕阳不疾不徐地声音,却让在场的众人都暗暗吸了口气,这么正式的场合……杨锦心的心脏更是重重一跳,看向秦慕阳的双瞳,不自觉就发出了惊异的光,接触到秦慕阳那一片淡然的目光,杨锦心瞬间镇定下来,再看向顾之礼时,已经带上了大方甜美的笑,向他伸出了右手。
“顾将军好!”
“你好,少夫人!”
顾之礼琥珀色的眼瞳微眯了下,很快挂上了无懈可击的笑容,伸手轻握了下杨锦心的手指,又即刻放开来。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秦慕阳给杨锦心的感觉,总是说不出怪异,他会帮她整理衣服和头发,也会在宴会中与她共舞,带着她应酬,但从不会多跟她说一句话,整个人没有多少笑脸,有含笑看着她的时刻,那笑容却也从来未达眼底,冷淡至极。
一天的时间匆匆而过,晚上的宴会在金陵大饭店旅行,这一下,金陵叫得上名号的各官家家眷都纷纷出席。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里,高官名流云集,侍者从容地在人群中穿梭,音乐流淌其中,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杨锦心自动地与秦夫人和秦书瑶汇合了,跟在秦夫人身后,看她带着得体端庄的笑,从容地与人谈笑应酬。大概,秦慕阳上午在车站的态度已经传开来,众人在看向杨锦心的眼神里多了谄媚与讨好。
杨锦心对这种场合,一律保持微笑以待,极少说话,秦夫人不到宴会结束就累了,杨锦心最先就发现了她那带着些许勉强的笑意,就连忙吩咐秋月通知了一直在宴会厅警戒的赵志军,又好一顿折腾,当消息传到秦慕阳那里时,杨锦心已经扶着秦夫人在徐湘玉的带领下,进入了休息室。
顾之礼这次南行,除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来秦家提亲外,最主要还是要来商谈南北联合作战的计划。因此,宴会还没结束,军政高层就相约离开,一起前往军部,宴会因此提前结束。
在这之后,杨锦心一直想找秦慕阳聊聊,哪知这一等,就等了一天一夜。
第三天一早,秦慕阳才回到督军府,双颊已冒出一片隐隐的青色胡茬,整个人异常严肃,就连看到秦夫人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和亲热,廖勇和赵志军也皆是一片沉默肃穆的样子,看得杨锦心一阵心惊,难道,北方战场已经困难到如此地步了吗?
“顾之礼下午会到府里拜会母亲,你协助母亲准备一下。”
秦慕阳看了一眼,从他进门来,就跟在自己身后不远的杨锦心,淡淡地说完,就进了主卧室。
“好。”
杨锦心应着,也跟着进了卧室,就见先她一步的秦慕阳,已经进了浴室。杨锦心咬咬唇,又转身出门,将顾之礼要来的事告诉了秦良,又叮嘱了一番,才又上楼来。
一推开卧室的门,就见秦慕阳裸着上身,满头满脸的水珠,刚从浴室里出来的样子。他手里拿着毛巾抹了一把脸,胡子已经刮好,抬头看向她,冷冽的视线直射过来,短发上的水珠就顺着他硬朗的脸部曲线,一路从他小麦色的结实肌肉上滑落,那样的他,性感得无以言表。
杨锦心不觉就红了耳根,连忙撇开了眼,有些慌乱地去取了他的睡袍,也不管他会不会拒绝,踮脚就将睡袍披在了他身上,快速地在站在身前,替他拢了拢前襟,柔和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关切。
“入秋了天凉,要注意别着凉。”
秦慕阳一直低头看着她,她洁白纤细的手指,极快地整理好他的睡袍,更是伸手,从背后将腰带拿过来,整个人都贴上了他的胸膛,一边还低声问道。
“一夜没睡吧,趁着顾将军没来,赶紧睡一会儿,时间到了,我再来叫你……”
秦慕阳也反射性地就捉住了她的手,杨锦心显然吃了一惊,看向他的视线,有些惊异,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然而却听秦慕阳冷冷地声音,带着讥讽,敲击着她的耳膜。
“你不是要走吗?怎么,现在倒舍不得秦少夫人这个名号了?做出这副讨好卖乖的嘴脸来。”
说着,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偏头紧紧盯着她的眼,深邃的黑瞳,直射出冰冷刺骨的光。
杨锦心惨白着脸,她紧紧咬着唇,却依然止不住的颤抖,漆黑的眼瞳里那一片水色几乎就要滴落下来,却被她生生忍住,就在那一片晶亮中,透出倔强而略带着怨恨的光来。
她就这么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了片刻,直到她那浅粉的唇色中有了血红的印记,秦慕阳眼睛微眯,心中那根绷紧的弦蓦然已松,捏着下巴的手指也不禁松下来。
就在同时,杨锦心眼中那抹怨恨消失,那淡漠至极的嗓音随之响起。
她说:“秦慕阳,我不欠你什么!”
她几乎从不叫他的名字,曾经叫过的那一次,让他痛得撕心裂肺,之后,他又听到过的一次,是她从心底发出的妥协。他一直以为,她终于可以从心里开始接受他,一度兴奋得无法言语。
直到那天,她毫不留恋的说要离开,甚至于,连他曾给她的那些身外之物,也不屑带走,她是想要切断与他的一切联系。
这些,让他怎能释怀?
杨锦心转身离开,不再做任何缓和两人关系的事,而是开始为迎接顾之礼做准备。其实,督军府上下早已做好了一切,现在也只不过再次确认,以防临时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下午两点,顾之礼的专车准时到了督军府,杨锦心和秦书瑶,并排站在秦慕阳与秦夫人身后,一起等在门口,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下了车,再过来与他们寒暄,再然后,那精光四射的眼睛,就直直地落在了秦书瑶身上。
“我怎么觉得,今天的五小姐,相比上一次我们见面时,竟又漂亮了几分!”顾之礼看着秦书瑶,脸上带着大大的笑,然后又转眼看着秦慕阳道,“四少,你这个妹妹,生的比你好看!”
秦慕阳也是淡淡一笑道:“师兄这话可值得考究了,你要讨好我妹妹,也犯不着拉上我,你我都是一介武夫,能好看到哪里去!”
“哈哈哈……”顾之礼一阵大笑,连连拍着秦慕阳的肩膀,“说得对,说得对,男人嘛,要那么好看干什么,能干不就行了么!”
这典型的北方男人的对话,让杨锦心不禁就皱了眉,秦慕阳倒没说什么,只含着笑,领着顾之礼往里走。杨锦心也随着转身走在最后,不由就带着几分同情的眼光看向了秦书瑶,她也那么看过来,那双明亮的杏眸里,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只带着淡淡的苦涩和乞求,那眼神看得杨锦心心中一软,匆匆捏了一把她的手,近乎无声地在她耳边念了一句。
“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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