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飞机?哪里的飞机?”杨锦心颤抖着问道,那种从心底汹涌而出的恐惧与悲伤,正狠狠地冲击着她的心。%d7%cf%d3%c4%b8%f3
廖勇只一味无声的流着泪,双腿打颤几乎快要站不住,杨锦心心里“咯噔”一声,能让廖勇有这种反应的,只有一件事,一个人杨锦心不敢再往下想,猛地转头看向秦慕阳。
秦慕阳也是难得一见的惨白着脸,冰冷到几乎冻结的气质陡然升起,他直直盯着廖勇,冷冽如冰的声音低沉地响起。
“你再说一遍!”
“四少”廖勇再开口,竟也哽咽了几分,两行清泪止不住地往下淌,“据可靠消息从香港飞往美国的飞机出”
“出去!”秦慕阳突然暴怒,打断了廖勇的话,又随手抓起了镇纸,就要朝他砸过去。
“慕阳”杨锦心一声惊呼,却没能阻止了他,“咚”的一声,镇纸擦过廖勇的耳边,直直砸在他身后的门框上。
“滚出去!”
秦慕阳震天的咆哮声,让杨锦心止不住颤抖,她猛地抱住了他的腰,几乎用尽全力地抱住了他,哽咽着出声:“慕阳慕阳”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杨锦心找不到语言来安慰他,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内,她和他都要经历这种失去亲人的痛楚,杨锦心只死死地抱住他,眼泪也是不自觉地往下淌,口中有些语无伦次。
“可能只是弄错了对一定是弄错了从香港起飞的那么多飞机一定是弄错了你别急你别急”
杨锦心惊慌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里回荡,“廖副官一定是搞错了你再去问问一定是搞错了”
可是无论她说什么,秦慕阳都没有说话,廖勇也只是垂头站在一边,他们这样沉默冰冷的态度,让杨锦心在惊慌中透出几分癫狂出来,她猛地冲到了廖勇面前,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将失神呆愣,兀自沉浸在悲伤里的廖勇,扯得摇摇晃晃。
“你再去问问我求求你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杨锦心乞求的泪眼,那恳切的字字句句,让廖勇慢慢回过神来,他无奈而忧伤地看着她,声音仿佛在一瞬间老了几分,沙哑低沉得无法形容,那么无助而悲痛。
“没有弄错我怎么可能弄错就是今早夫人和小葵乘坐的飞往美国的飞机,我怎么可能弄错怎么会弄错”
说到最后,这个冷静睿智的副官,竟压抑不住心中的悲痛,低低地哭出声来。
“啊”
杨锦心一声惊呼,手指蓦然一松,双膝一软,就跌坐在地,她低着头,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脸,那蓬勃的泪水,很快打湿了她绣着粉梅的锦缎袖口,“嘤嘤”的哭声,呜咽着飘荡在空气中,让人闻之伤心不已。
“怎么会这样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母亲还没来及怎么会这样”
杨锦心低泣着,眼前仿佛还是秦夫人那温和慈爱的脸。她那么无尽地包容着自己,她关心爱护自己,好似女儿一般。她从没因为自己的出身而另眼相待,相反,她总是带着她应酬,默默地给她撑腰,让整个上流社会的太太小姐,没有一人敢小看她。秦慕阳的宠爱自不必说,可是在日常生活中,在秦慕阳看不到,无暇他顾的某些地方,都是高贵温和的秦夫人,给了她无尽的温暖,她是她的家人,是她的长辈,更是她想要报答一辈子的母亲,可是老天爷却不给她这个机会,老天爷就是要让她因此抱憾终身!
“没事了锦心没事了”
是秦慕阳低沉哽咽的声音,他终是不忍看她悲伤无助的模样,他将她抱了起来,他捧住了她的脸,他颤抖的手指在擦着她脸颊的眼泪,却丝毫不知道,自己也是满脸的泪水,是杨锦心从来不敢想,以为绝对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泪水。
她也捧住了他的脸,他的眼泪那么滚烫,让她的手指不禁缩了缩,他的眼泪那么汹涌密集,让她的手指忙个不停。终于,秦慕阳一声低吟,收紧手臂,将她搂进了怀里,他的手把住她的头,整张脸都埋进了她颈间。他的身体止不住颤抖着,滚烫的泪珠滑落在她锁骨上,那拼命压抑着的呜咽声,极细极细地传进她耳中。
过了冬至的金陵,越发的寒冷,一连三天风雪不停,日军又发动了多次进攻,均被守城军有惊无险地挡了回去,金陵城里已经完全没有了百姓,每日进进出出的都是冷漠的士兵。杨锦心这几日都在军部里,几乎没有间断的炮火声不停在耳边炸裂,时不时还有轰炸机从金陵上空掠过,这座美丽的古城早已被炸得面目全非,不见了当初的模样。
这一天,或许是天太冷,日军消停了,所有人都难得缓口气,杨锦心从军部出来,昏暗的天空压得很低很低,寒风,刀一般刮在脸上,细细密密的雪粒子,夹杂在风中打下来。杨锦心缩着脖子,将大衣拢得更严实一些,军部的传令官跟她说过,秦慕阳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想着已经三天没见到他了,她便出来迎迎他。
很冷,杨锦心紧缩着,牙齿都有些打颤,她站在大门口,寒风呼啸而过,她就一直站在风中,望着车来的方向。
今天的天气冷得不太正常,肆虐的寒风中,雪粒子已经变成了大片大片的学画飘落。雪越下越大,雪片很快变得稠密起来,白茫茫一片看不清远处的路,天色早已暗下来,似是夜晚来临,街道上肃穆冷清。
“几点了?”杨锦心发着抖,头也没回地问身后跟着的侍从官。
年轻的侍从官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四点整。”
“刚四点,就黑成这样,这天也太诡异了些。”杨锦心抱紧了手臂,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太太,属下去给您取件大衣过来吧!”侍从官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局促,这是他第一次被安排来保护女眷,实在是没有那么周到。
“也好,可能还要再等一会儿,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杨锦心继续看着前方黑茫茫一片的街道,头也没回地说道。
侍从官称是离去,留下杨锦心一人站在风雪中,还没等到侍从官再回来,就见前方两束明亮的灯光直射过来,汽车在无人的街道上疾驰而来,转眼就到了眼前。看着风雪中那辆熟悉的汽车,杨锦心面上一喜,就迎上前去。
汽车停稳,廖勇率先从车上下来,然后就拉开了后座的车门,穿着黑色大氅的秦慕阳从车上下来,可还没等杨锦心迎上去,又见他弯腰从车里牵出一个人来。高挑纤细的身体,裹在华丽的粉色裘皮大衣里,许是猛地一接触到车外的寒风,明显的打了个冷颤,身体缩了缩,秦慕阳见状连忙扯下自己身上的大氅将她裹了起来。
这一幕,就这么清晰地出现在杨锦心面前,雪亮的车灯下,秦慕阳怀中的女子,是那么明媚的一张脸。杨锦心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见到楚玉,她满心都是说不出的感觉,酸涩得无以言表。
“这么冷,妹妹怎么站在这里?慕阳,你看妹妹对你多好,这大冷的天,也出来迎你。”楚玉轻柔的嗓音,竟是说不出的娇媚。
杨锦心用尽了力气,才在脸上扯起了一抹浅淡的笑,却见秦慕阳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英俊的脸上竟是冷漠的神情。
“走吧!”秦慕阳低沉的声音,不见一丝起伏。
说完,再不看杨锦心一眼,而是搂紧了怀里的楚玉,率先往里走,留下杨锦心无措地站在身后,碎了一地的冰凉。去取大衣的侍从官就在这时回来了,看到这个情形也是一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飞快地将大衣罩在了杨锦心身上,声音里不觉带着一丝心疼。
“太太,这雪太大,赶紧进去吧!”
等杨锦心拢好了大衣,前面的秦慕阳已经走出老远了,杨锦心心痛得厉害,脸上那抹浅笑终究化成了苦笑。
“我没事,走吧!”
杨锦心一直落在后面,等她走到房间门口时,楚玉娇媚的声音正好传出来。
“慕阳,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吗?”
“是啊,委屈你跟我住在这里,等将来赶走了日本人,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这是秦慕阳低沉的声音,不过三天,这一模一样的话,竟让杨锦心听见了两遍。
“我不委屈,只要跟你和孩子在一起,怎么样,我都不委屈。”
楚玉轻软的声音,像是当头棒喝一般,杨锦心霎时脸色一白,只觉脑袋里闹哄哄一片,身体踉跄着往后倒去,被身后的侍从官眼疾手快的扶住,惊叫了一声。
“太太”
“既然你听到了,就进来吧!”
秦慕阳冰冷的声音响起,杨锦心强忍着心慌,拂开侍从官的手,短短几步路,竟让她走得跌跌撞撞。
“楚玉怀孕了,所以,从今天起,她会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不待杨锦心有所反应,秦慕阳就这么冷冰冰地开了口,他扫了一眼她惨白的脸,本就水润的黑瞳里,水汽摇摇欲坠。秦慕阳状似无意地撇开眼,无名的心绪消失在他深邃的眼眸中。
“真是要恭喜四少和少奶奶”杨锦心略显清冷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谢妹妹!”楚玉欢快的声音,炸得杨锦心耳朵生疼,她微低着头,听着楚玉不停地说着话。
“我也没想到,这孩子来得这么突然,三个月前我随慕阳去江阴的时候,哪想到,孩子会这么快就来了的,所以说啊,这儿女缘分是挡都挡不住的。”
这信息量极大的话,让杨锦心用了好大的劲,才压抑住转身离开的想法,她交握在身前的十指绞得死紧,心思翻滚,那从心底抽出来的丝,一圈一圈地缠绕着她的心脏,丝丝缕缕,密不透风,那种浸入骨髓的痛,就这么一层一层地包裹住她的心。
“咳咳”
她终究还是抑制不住那不断上涌的气血,猛地咳出声来,打断了楚玉炫耀的声音,她急忙侧过身去,拿手绢捂住了嘴,有新鲜的液体咳出来,又很快在水红的锦缎上晕开,除了颜色深了一些之外,再没有了别的印迹。
“哎呀!”楚玉一声惊叫,急急地后退一步,倚在秦慕阳身侧,语带嫌弃地道,“慕阳,你看妹妹咳的那么厉害,别是什么大病吧!那个杨太太之前,不就有肺病吗?慕阳你想想办法吧,我们的孩子才重要,是吧!”
话音刚落,杨锦心略带凌厉的视线就直射过来,楚玉不由往后一缩,更加贴紧了秦慕阳。杨锦心见此,那充满着控诉的眼神终,终是慢慢软下去,化成了嘴角的一抹苦笑,凄凉而忧伤。
秦慕阳只看了一眼,便转开了眼,只低头理了理楚玉的头发,对着她满脸宠溺的笑,偏偏说出的话是对杨锦心说的,清冷至极。
“锦心,你也看到了,楚玉现在怀了孕,你身体又一直不好,我现在也没空管你,我已经让赵志军给你安排了明天去香港的飞机,你从那里去美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