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心几乎是被秦慕阳拖着回了房间,他周身散发出的冷意让她发着抖,她被他搂在怀里,牙齿咯咯作响,好似不着寸缕般暴露在阳光下,却偏偏没有一丝温热之气。
秦慕阳坐在床沿上,杨锦心被固定在他怀里,他低头轻轻吻着她的指尖,冷冰冰的黑瞳压迫着杨锦心的内心,声音却又偏偏温柔至极。
“怎么这么冷?”
杨锦心皱眉看着他,那黑洞洞的枪口一直在她眼前乱晃,让她恍恍惚惚心惊胆战。
她看着他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怨恨、倔强与不甘,或许还有着恐惧,却偏偏没有他渴望的情意。
“我不知道他会来,否则,我不会出去。”
秦慕阳浅浅一笑道:“当然,你更希望他活着不是吗?”
他看着她的眼,笑意一点一点在他脸上散开,冷气盎然的黑眸,一寸一寸地逼近,声音冷硬如坚冰。
“锦心,我这个人,一向是付出了就要看到回报,我说了我爱你,所以你得给我回应,我可以无限的包容你,给你所有的宠爱,但是,你可千万千万别背叛我。”
秦慕阳低沉沉的声音响在耳边,他停了一下,一只手轻轻抚着杨锦心僵直的背脊,一只手捋了捋她耳边的碎发,毫不在意一般地又贴近她耳边吐出一句话。
“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明明只是轻柔的话语扫过她的耳廓,但却生生让杨锦心打了个冷颤,浑身的汗毛都直竖起来,内心的话不自觉就脱口而出。
“你答应过我,永远都不会找他麻烦。”
“是啊!”秦慕阳温热的指尖似乎迷恋上了她的耳垂,一直不停地挑逗着,几近深情地在她耳边念叨。
“我要你爱我,只要你爱我,锦心,我要你永永远远只爱我一个。”
杨锦心细细地喘了口气,胸腔里刺骨的疼痛一点一点漫延开来,她稳稳了心神,伸手拉住了他粗砾的手指,如水的黑眸看向他,那么纯净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瞳里倒影出他的影子。秦慕阳微眯了眼,内心轻轻柔柔被一片暖意环绕,让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只听到杨锦心清柔的嗓音,从耳边传到心底。
她说:“好!”
翌日,几乎一夜未眠的杨锦心在天刚微亮时,就睁开了眼,她轻轻将搭在腰间的手臂挪开。
她昨晚总是睡不踏实,睡梦中,时而是霍冬来温柔似水的笑,转眼又变成秦慕阳那阴郁的双瞳,她惊惧地回头,身后又是姐姐那双楚楚可怜又带着愤恨的眼睛,她已经受够了不同的脸在脑海中交替嘶吼,索性便坐起身来。
身边那结实的臂膀又无意识地探过来,搭上她的腰身,这次连同他整个人都偎过来。
这还是杨锦心第一次看到秦慕阳睡着的样子,好似做了什么美梦,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褪去冷意的深邃立体的五官,看上去柔和得好似阳光少年一般。
杨锦心看着这张平和的脸,皱了皱眉,她讨厌看到这样的他,明明是那么暴戾的一个人,怎么配有这么无暇的睡颜。一阵烦躁让她不管不顾地扒开了他的手臂,自己起身下床,往浴室里去。
等杨锦心梳洗完,再穿好衣服出来时,就见秦慕阳正单手撑着头,就那样侧躺着看着她,被子搭在腰间,丝质睡衣的扣子解开几颗,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
看到她出来,他露出一个慵懒的微笑,前额的头发耷下来,浅浅遮住他的眼,花美男一般的俊美。
杨锦心看得一呆,又很快恢复神态,在梳妆台边坐下来,她的头发很长,现在要盘在脑后很麻烦。她皱着眉,慢慢将头发编成辫子,试了几次都没将头发盘上去。
“我来。”秦慕阳突然出声,他略微沙哑的声音让杨锦心愣了一下,就见他果然翻身而起,站到了她身后,十指灵巧地翻动,很快就将头发盘好,选了一只青蓝的发簪固定。
“真好看。”秦慕阳扶着她的肩从镜子里看着她的眼,发自内心的赞美道,又问道,“怎么起这么早?天还没亮呢!”
杨锦心看了他一眼,眼帘垂下来,长睫遮住了她眼中的心绪,低声道:“今天是第三天。”
“嗯?”秦慕阳有了小小的疑惑,很快又从脸上掩去,一丝凌厉从眼中闪过,他抚了抚她的头,她的肩,道:“正好,事情已经办好了,你正好回去见她一面,好好聚聚吧,以后就难得再见面了。”
杨锦心的头垂得越发低了,只轻轻应了一声,“好!”
……
赵志军亲自开车送杨锦心往乌衣巷而去,虽然发生了很多突如其来的事,但今天仍然算是杨锦心三朝回门的的日子。秦夫人准备了礼品,亲自送她上了车,还特别热情地让她邀请姐姐来府里做客。
今天的金陵城人山人海,又有不少学生高举着旗帜在街上游行,人群堵住了道路,赵志军一直按着喇叭,慢慢跟在人群后面。
杨锦心一直皱着眉头看着窗外,现在时局真是越来越不好了,那些热血青年们,今天去砸了俄国人的铺子,明天又去砸了日本人的道馆,后天又去总统府请愿,天天忧国忧民忙得不亦乐乎。
“赵主任,我下车走着去吧,你慢慢开着车去接我就好。”
“这可不行。”赵志军一口回绝了杨锦心,一边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现在街上这么乱,太不安全了。”
杨锦心不以为然地看着车窗外,说道:“都是一些爱国学生而已,怎么就不安全了?”说着就去开车门。
赵志军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就够不上阻止杨锦心,就这么眼睁睁地看她下了车。
下车之后,杨锦心压根没理睬赵志军在身后急切的喊声,脚步加快朝游行的人群走去,她其实更关心的是,这些学生又是为什么聚集到了街上。
报童喊着号外在人群中窜来窜去,杨锦心连忙买了一份报纸,打开来。
就见头版头条上,一张大幅的秦慕阳身穿戎装的照片,自然还是那副冷硬的面孔,冷冷的俯视众生的模样。
报纸上大篇幅的报道了,秦慕阳正式对日宣战的事,杨锦心心里闷闷的,攥紧了手里的报纸。她没想到,他们的动作会这么快,不过一个晚上,这条消息就已传了出来。
关于原督军府遇袭的事,只在小小的角落里做了简短的说明,只说是黑帮的不法分子所为,总统还专程发了文件,将那座别院大别墅赠送给劳苦功高的秦慕阳。
杨锦心心里明白,这两天遇到的事,只怕是没那么简单的,秦楚两家维持着表面上的关系,实际上的情分早已消失殆尽。
秦慕阳在结婚一个月后便大张旗鼓的纳了妾室,更是为了这事将楚玉软禁了起来,那天她听的清清楚楚,恐怕秦楚两家早就结下了外人所不知的梁子。想到这里,杨锦心的眼前浮现出秦慕阳看着楚文甫时,那仇恨的目光,心里不由打了个冷颤,莫非……之前的秦总长……
杨锦心赶紧摇了摇头,不敢再往下想,她并不关心秦楚两家的恩怨,只一心想着,赶紧送姐姐出国才是正事。
离开乌衣巷不过才三天,这栋精致的小楼,倒显得冷清了不少,小李仍然守在这里,见到杨锦心独自一人按着门铃,有些吃惊,连忙跑过来开门。
“杨小姐,不不不,太太,您怎么回来了?”小李刚问完,就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笑道,“敲我这脑子,今日是太太归宁的日子啊,快请快请!”
说完,又扬声朝屋里喊道:“百合小姐,莲香姑娘,太太回来了!”
杨锦欢率先跑了出来,看到杨锦心站在院子里,原本脸上娇媚的笑,渐渐消失掉,上前来就扯上了杨锦心的袖子,有些凌厉地问道。
“怎么就只有你,四少呢?”
杨锦心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回答道:“他……有事要忙,姐姐,这两天你过得好不好?”
哪想,杨锦欢猛地甩开了她的手,满脸嫉恨地望着她,一把掐住了她的手臂,急切地连声质问:“是不是你不让他来看我,是不是你,是不是?是不是?”
“姐姐……”杨锦心只觉得姐姐尖利地指甲扣得她生疼,她拽了拽手臂,没扯动,口气中充满了无奈,“我没有,他是真的有事情,我……你……你乖乖听我说话,我就让他来看你好不好,好不好?”
杨锦心深知秦慕阳对姐姐的影响力,她有些无力,明明知道不应该这样,但她实在不忍心看到姐姐癫狂的样子。
杨锦欢果然慢慢安静下来,纯真又在脸上显现,她看着杨锦心,满脸的希望之色。
“你没骗我?锦心,你不知道,我好想他,好想好想他,我快要活不下去了,锦心,我不跟你争,你就让我看看他好不好?就一眼好不好?”
一字一句声泪俱下,杨锦心紧紧咬着唇,憋住了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满心苦涩地连连点头。
“好!”
姐妹俩在门口的拉扯,让旁边的小李有些为难,他不停地回头望向大门外,一直都没见后面有人跟来,他生怕情绪不稳定的杨锦欢伤着了杨锦心,让他无法交代,想了一下,还是决定给廖勇去个电话请示一下。
哪想,小李接通电话,刚跟廖勇说上了两句话,前后不过半刻钟,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杨锦欢尖叫着跑出来。
“我不信,我这就去找他……我不要去国外……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要送我走?为什么要送我走?”
杨锦心跟在她身后跑出来,急切地去拉她,“姐姐,局势越来越不好了,只有出国才能避开战乱,我是为你好,知不知道!”
“我不要!我不要!”杨锦欢又是一声尖叫,甩开了杨锦心的手。
杨锦欢恶狠狠地盯着杨锦心,尖利地声音快速地掠过她的耳膜,这些话,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连心脏都几乎停下来。
“我都已经把你送给他了,他怎么能够过河拆桥,他明明答应过我,得到你之后,就纳我为妾,他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怎么可以?他现在如愿以偿地娶到你了,就想一脚把我踢开,想都别想!想都别想!”
杨锦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惨白着脸,紧紧盯着杨锦欢,嘴唇哆嗦着,用尽了全身地力气,攥住了杨锦欢地衣袖,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