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章 轻舞的觉悟
柳云意猛不丁想起,白相之前说的那句“并非天下事都轮得到她来管”。
虽说听起来并没什么古怪之处,可联系他这一句,却突然感觉意味深长起来。
是自己的错觉么……
“谢相爷忠告,您还是管好您自家儿子吧,今天这事能含糊过去,下一次可指不定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毕竟这天下也不是您们白家说了算的,您说对吗?”柳云意笑眯眯,丝毫不受威胁。
奈何人相爷似乎不愿接受这忠告,最终以一声冷哼结束此次对话。
不过既然事儿已经解决,别的问题也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柳云意忙不迭与睿王离了厅堂,迫不及待的要回回睿王府看看轻舞。
不想行至前门处的转角,突然拐出来一人,挡住了她和睿王的去路。
只见来人一袭飘飘若仙的白衣,黑发简单挽起,珠钗玉饰,略施粉黛,端庄温婉中亦不乏几分楚楚可怜。
睿王尚不知白婉婷曾针对轻舞,但白家人恶行昭昭,他对白婉婷自然也客气不到哪里去。
“怎么,白相府好不威风,难不成还不打算让本王走了?”
不料白婉婷抿了抿唇,却道:“睿王息怒,郡主一事确实是我们白家不对在先,只是庭玮他也遭了报应,还望睿王能消气,也代我替郡主问个好。”
不紧不慢的语气,听着还真像回事。
柳云意乐了:“问好就不必了吧,轻舞要是听了伤情加重,白府怕是也不会认账,你说是不?”
嘲讽的语气,让白婉婷略微皱起了眉头。
柳云意暗道大小姐沉不住气,这是要破功了,却不料,白婉婷又柔柔道:“能否请诚王妃借一步说话,我与王妃有些误会的。”
柳云意虽不愿和她纠缠,却也想看看她肚子里卖的是什么药。
便请睿王稍等片刻,与她走至十丈远的竹林侧说话。
柳云意对她观感实在不好,暗道这大小姐嘴巴里也吐不出什么象牙。
却不料白婉婷开口说道:“郡主这事,确实我们白家不对在先,我自是诚心道个歉。他白庭玮也算是罪有应得,怪不得旁人。”
柳云意疑狐:“你真这么认为?”
白婉婷知她不信。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
接着,她突然像是放弃了伪装似得,一改那温柔似水的白莲模样,皱着眉头冷哼:“柳云意,我其实犯不着与你虚与委蛇,这事错了就是错了,我毕竟也是个女子,扪心自问,日后若是我的夫君如此对我,我会杀了他!”
杀字出口,眼中尽是暴戾气息。
大约是因为,在柳云意面前早已暴露过真面目,现下也就无所顾忌了。
不知怎的,柳云意听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反倒觉得还算可信。
“但你划伤岚芝的时候,可曾想过她不过也只是个女子罢了?”
白婉婷闻言,抬了抬眼皮子,眼中漏出一丝精光,满是不屑意味。
“她啊……”冷笑着扬起唇角,白婉婷嗤道:“她自知理亏,生怕我责辱她,愣是自己凑上了刀尖。我不知她与你是怎么说的,瞧着,你倒像是被她给算计了。”
话虽如此,这话柳云意却是不大信的,岚芝最大的武器就是她的容貌,她断然不会轻易舍弃。
不过,这么痛快说话的白婉婷,反倒没那么讨人厌了。
“道歉与我说无用,你若是真有心,便亲口与轻舞说去,泛泛空谈谁都会,但实际上并无任何意义,也只能消散你心里的内疚感而已。”
白婉婷的眼神骤然狠厉:“我果然讨厌你!”
柳云意不紧不慢地耸耸肩:“谦虚了,白婉婷,论讨厌对方这点,咱们彼此彼此。”
“哼!麻雀变凤凰,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柳云意今天已经不止一次听到,“麻雀变凤凰”这个形容了。
一次也就算了,屡屡拿这个来打击她可就没意思了。
“白婉婷,我就算是麻雀又如何,总归有枝头乐意让我栖息,并且甘之如饴。你若是看上了我这枝头,大可来抢走他。”
微微一顿,语气越发昂扬:“只不过我可得给你一句劝,我不在时,你尚且攀不上这枝头,我在了,你就更没戏了!”
“你!”出离的愤怒,使得白婉婷的脸色狠狠扭曲了一下。
但柳云意却从未像今天这样好心情,因此并不介意再炫耀两句。
“更何况,京城中比我好看的贵女,没我有钱;比我有钱的,又没我好看。
你也莫要再拿我胎记说事,老娘的化妆技术全大越也找不出第二个,温柔妩媚清纯可爱,封承乾喜欢的脸蛋我都有,不然你以为他堂堂一王爷,为何非我不娶?”
“……”
赤裸裸的挑衅下,白婉婷已经气到颤抖,然而咬牙半天,却只能不甘心地憋出一句:“他娶你,不过是因为圣上的指婚罢了,你得意什么!”
柳云意顿时就乐了。
“你笑什么!”白婉婷抓狂。
“不管你多么不甘心,也改变不了他是我相公的事实,你说对吗?”
“……”白婉婷终于是气炸了。
再懒得搭理柳云意,她气呼呼地领着丫鬟转身就走,甚至都忘了和睿王打招呼。
琉鸢在身后紧赶忙赶地跟了两步,瞧着白婉婷那气得通红的脸,暗自摇头——小姐不管面对谁,都能维持好相府千金的体面,怎么每回面对诚王妃,却总是沉不住气呢。
简直就像是碰到了天敌似的!
“那白小姐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虽然隔了些距离,听不清两人的谈话内容,但还是能远远看见两人的举止和反应的。
睿王显然也被白婉婷这新奇的一面,给小小的吓了一跳,暗道和传闻中真是相去甚远。
柳云意笑笑:“说到底,她不过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罢了,控制不好情绪很正常,咱们还是回去看轻舞吧。”
睿王点头称好,心里却暗暗道:你自己不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不过转念一想,和轻舞白婉婷比起来,柳云意所经历以及所作为的种种,确实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这个年纪的能耐。
柳尚书当真是无脑,这样好的闺女,谁家不是眼巴巴地疼爱,也就他完全不放在心上,早晚有他后悔的!
其实,某人已经后悔,奈何晚了,柳云意也不搭理他就是了……
……
回了睿王府,轻舞果然已经苏醒,听闻太后懿旨支持,一时间竟激动的忍不住落泪。
微红的眼眶里,豆大的泪珠子一颗接一颗地掉,梨花带雨,好不惹人心疼。
虽然不想让父王母妃当心,但这时候显然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虽是金枝玉叶,但在白家却处处受冷落排挤,如今终于能够摆脱这一切,她的眼泪,既是愤恨,同时也是庆祝。
老两口起先还能保持镇定,后来亦忍不住寻了借口,出门偷偷抹泪。
“小美人,再哭可就不好看了。”柳云意心疼她嗓子都哑了,忍不住细声安慰。
轻舞便令丫鬟们退下,而后拉着柳云意的手,认真说了点心里话。
“柳姐姐,自幼娘亲便时常提醒我,皇家儿女婚事不由人,我从未放在心上,心里想的是,反正女子总归要嫁人,嫁谁不是嫁呢……”
直到真的接受了这段非她意愿的婚姻,才知晓,女子嫁错人,当真是能后悔一生的事!
“虽然柳姐姐你交代了,让我不必和他圆房,可我心里也是有过计较的。
我与他乃是皇上亲口指婚,想要和离谈何容易,我心里一度认为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悄悄告诉自己,倘若白庭玮能敬我疼我对我好,肯在白家维护我这个做妻子的体面,我就是随了他又何妨!”
然而白庭玮却听信白婉婷挑拨,给了她一巴掌,彻底将她打了个清醒。
好在,他也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她并不想要将就无趣的人生,她是一个鲜活的人,而非没有思想的牵线木偶!
如今终于能彻底摆脱白家的阴影,她开心都来不及。
这些眼泪,既是为自己受过的那些委屈,亦是庆祝自己终于脱离苦海。
“父王母妃含辛茹苦将我养大,视我如珠如宝,可不是为了让我去别人家受委屈的。我自觉算不上十分优秀,却也认认真真的活了这么多年,更不想糟践了自己。”
那双向来柔软似水的眼眸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和韧性。
“人生说长不长,日后也不知还能再活多少个十八年,我要只为自己而活,尽情做自己想做的,尽量对自己好,对父王母妃好,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经历过这段阴郁的日子,失败至极的短暂婚事,她多少还是成长了,并且明白了以前都不曾在意过的道理。
柳云意抬手给她顺了顺毛,柔软的发丝在手心划过,带着微微凉意。
“轻舞真棒!”
柳云意发自内心地赞扬道,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想起了封承乾的脸。
这时,门外传来红玉匆忙的小碎步:“诚王妃娘娘,诚王爷来接您啦,就在院门外等着呢!”
咦?
轻舞却逸出一声轻笑,催促道:“既如此,柳姐姐便快去吧,莫要让五叔等着急了。”
柳云意心情有些微妙,到底还是与轻舞告了辞,朝院外走了去。
果然如红玉所言,封承乾就在院门口等她。
他今日穿着的是黑色锦袍,边角处以金线锁边,背上更是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雄鹰,硬挺的风格衬得他气质孤傲,比平日更多了些霸气。像是刻意地整装过的。
柳云意转了转眼,想到了什么:“你进宫过了?太后的懿旨,难不成便是你求来的?”
封承乾闻言,微微扬起了下巴,面露不屑。
他干脆大掌一伸,将她整个人捞进了怀里。
“什么叫求,本王那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消三言两语,皇上太后便都觉得有理,也就都随了我的意。”他倒是很不客气地来邀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