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知子莫若母
“停车!”
脆脆的嗓音夹杂着一丝怒气,响彻了街道。
车夫惊得赶紧拽住了缰绳,转头朝车厢看去,却不见有人出来,只能听闻一阵类似打闹的动静。
那女子竟敢与诚王爷打架?
车夫惊恐地瞪大双眼,暗道不愧是诚王爷的未婚妻,果然和普通女子不一样。
下一瞬,车厢的帘子被掀开,柳云意气呼呼地冲了出来,二话不说直接就跳下了马车。
黑四闻讯骑马饶了过来,不等他开口,柳云意却像是没看到他一般,直接绕开他就走。
那满脸的凶煞之气,连黑四都不禁愣了愣,也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柳云意直接就走远了。
黑四倒也没追,而是跳下马背拨开了车厢的帘子。
车厢内,封承乾正软绵绵地倒在软榻上,衣衫凌乱略显狼狈,紧皱着眉头像是在忍受疼痛,只是那嘴角却不知怎的,多了一抹淡淡的殷红,像极了柳云意嘴巴的颜色。
黑四乐了:“主子向来喜欢喜欢那些妖冶丰腴的女子,怎如今换了口味?”
封承乾淡淡看了他一眼:“小孩子莫多管闲事。”
黑四不痛不痒:“只可惜,风流多情如镇临诚王殿下,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这次封承乾倒没再怼他,嘴角反而还诡异地勾起了一抹笑:“黑二黑三这几日都蹲守在城门口查人,蛮子并未出城,可能还会卷土重来,你继续保护柳云意,她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便将你丢回师父那里。”
“是是是。”黑四叹了口气,满不在意:“又是丢去黑崖山剿匪,又是丢回师父那里,主子你还有什么招一次给我说齐全了可好?”
封承乾很给面子:“那便将你丢入竹里馆,关你三天三夜可好?”
“……”竹里馆都是些喜欢男人的死变态,王爷也太恶毒了吧!
黑四难得哑口无言,乖乖转身就追着柳云意去了。
他前脚刚走,封承乾便抬高嗓音给马车夫指示道:“转道,本王要去宫里。”
他的好皇兄要他病好之后就去大理寺任职,想都别想!
难得受了这样重的伤,必须得去太后跟前嚎一嗓子,不然多浪费呀。
先太后娘家姓高,父亲乃是当时的太傅,家族兴旺荣耀无限。
奈何先太后薄命,留下七岁的封至诚,四岁的封承乾就撒手人寰了,最后高家只能将先太后的表妹送入宫中,代替先太后照顾这双皇子。所以这位太后,其实并非封至诚和封承乾的生母。
但封至诚对这位养母很是敬爱,登基即位后,便将养母封为了太后,也为自己博得了一个仁爱孝敬的美名。
相比从小就是乖乖孩子的封至诚,封承乾则要顽劣许多,没少让这位养母操心。后来封承乾十多岁时,先帝便将封承乾带到了自己身边看顾,这才让她得以松口气。
但也正是因此,封承乾与她的关系,并不如封至诚与她那样亲切。
不过无妨,封承乾脸皮够厚。
去太后膝下撒娇承欢,去太后面前告他的皇兄黑状,这操作一回生二回熟,且屡试不爽。
这不,太后宫中的若嬷嬷远远瞧见了诚王的步鸾,就忍不住耸拉下了眉头,然后挪着步子赶紧往主殿方向跑去。
主殿名为忆晴殿,晴字乃是先太后的闺名,这位太后接替了她表姐的身份,在这寂寞深宫活了二十多年,淹没在这雕栏画栋、金玉兰干的富贵之中,亦不知是否还记得自己的姓名……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若嬷嬷伺候太后多年,也是一把年纪,小跑几步已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太后正端坐于侧室内诵佛经,被这一打觉,不免露出几分不悦:“若嬷嬷,何事如此大惊小怪。”
若嬷嬷赶紧喘了口气,扯着帕子服了服身子,而后苦笑道:“启禀太后娘娘,诚王爷又来了……”
“若嬷嬷如此热情,真教本王受宠若惊咳咳……”熟悉的声音远远的就从殿外传了过来,若嬷嬷一时间尴尬不已,竟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
只不过。
平素要么中气十足,要么懒懒洋洋,诚王爷的声音何时有像今日这般嘶哑?
这连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呢,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太后神情微敛,起身便从佛堂走了出来,这一瞧,顿时心疼得不行——谁家养大的孩子虚弱地躺在步鸾上,肩膀还直往外冒血,只要是当娘的总归是心疼的。
“承乾见过,咳,见过太后……”一句话没说完,险些就连下一口气都提不上来了。
一旁侍奉的侍从暗道,王爷演的也太夸张了吧……
奈何太后就吃这套!
“快别请安了,你就继续躺着吧。”太后保养得宜的眼角,硬生生快急出眼纹来,一边说一边挪着步子快速走到封承乾身边去。
走得近了,封承乾的伤就越发清楚地展现在了她的眼前,心疼得她眼眶都红了。
“哀家听说了你遇刺受伤的消息,只是没想到竟伤的这样重!”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好孩子,你受罪了。”
说罢,脸色一凛,狠狠地瞪向侍从们,怒道:“你们都是怎么保护王爷的?竟然教王爷伤成这样,要是王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哀家定要你们全部陪葬!”
侍从们纷纷跪了一地,脑袋都快贴到地面上去了。
封承乾则艰难地摇了摇头:“太后莫要怪他们,承乾没事的,只是承乾突然很想看看太后,与太后说说话。这两日夜长梦多,承乾总怕日后再也没机会与太后说这些了……”
太后这下哪里还遭得住呀,眼眶又红了一圈,直接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封承乾的嘴。
“净说这些胡话。”说罢,朝公公们吩咐道:“这都四日了伤口竟还没愈合,赶紧将诚王爷送去哀家殿内,请侯太医过来诊脉。”
侯太医是太医院最具名望的太医,坊间更是将他传为无所不能的神医,有他来看诊,可比封承乾院内的大夫强许多。
因为是太后的吩咐,侯太医自然不敢耽搁,很快就在公公的带领下,背着药箱来了。
封承乾就大喇喇地躺在太后店内的软榻上,要死不活地闭着眼,惊得侯太医都慌张起来,生怕他真的死了,太后降罪。
可把了把脉,试了试鼻息,这位爷体内的毒素其实已经去的差不多了,伤口虽然看着严重,但溃脓部分去除之后,接下来也能好转了。
哪里有他表现得那么夸张啊喂!
侯太医是好气又好笑,偏偏太后正紧张兮兮地等着听结果,他若说诚王爷无大碍,太后肯定是不会信的。
因此斟酌一番只能小心道:“王爷的伤口溃脓,加上之前可能因为大动作而造成的二次伤害,才使得伤口变得如此严重。好在毒素清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必须要好好的调养几日,才能避免恶化。”
二次伤害?
封承乾想起方才柳云意给他扯纱布的架势,瞬间了然。
“总之一切就有劳候太医了。”封承乾撑起虚弱的笑。
太后这时候也多少回过了神来,暗道这小子若是因为伤势的原因,大可差人召太医过去诊治,哪里犯得着拖着病躯特意来这一趟。
思来想去,总归是有求于她了。
待侯太医离开后,太后便道:“你这几日就暂且在哀家这住着,等伤养好了再说,免得你四处东奔西走,又将伤口给扯裂了。”
接着又吩咐丫鬟去熬药,定要遵从侯太医的嘱咐,一日两次给封承乾备好。
上药更是一日三次马虎不得,此外还得注意膳食登,务必要将诚王爷尽快给调养好。
却只字不提其他。
封承乾实在忍不住苦笑,只能坦白从宽:“太后定是看出本王的来意了,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太后。”
太后失笑:“你与皇帝不同,皇帝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主动来找哀家则向来没好事。”
封承乾赶紧道:“太后这说的什么话,本王虽说确实有事,但主要还是想乘机来见见太后呢!”
一本正经的模样,活像是太后冤枉了他似的。
太后没了辙:“你呀……”
但想起了什么,脸色却还是沉了些许,叹道:“但承乾呀,哀家可要说你两句,这事确实是你自己不对在先。皇帝既然已给你婚配,你又怎能成日流连那风月之地,这不仅是不给皇上面子,你又要让那柳家姑娘如何自处?”
封承乾一把就抱住了太后的手,撒娇的劲儿随手拈来:“承乾知错了!”
太后的脸色才好转些许:“你为那柳家姑娘撑腰的事儿,哀家也听说了,看样子你倒是真的知错了,能改也是好的。”
顿了顿,“只是……哀家听闻那柳三姑娘,从她母亲手中抢夺铺子,在外抛头露面,这总归不大合适,日后她可是要做诚王妃的人,这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改日哀家定要召柳尚书说道说道,怎如此不知分寸!”
皇家颜面大过天,莫说寻常管家瞧不起抛头露面的商妇了,更别说是皇家。
封承乾赶紧道:“太后有所不知,那柳三姑娘在柳家处境尴尬,你只知柳夫人并非她生母,却不知她在柳家处处受冷落轻视,甚至阴差阳错教她流落江南,若不是轻舞相救,那柳三姑娘甚至都不知能不能活着回京……”
“竟有这事!”太后的脸色瞬间阴沉了。
封承乾摸准了太后的脾性,知她外厉内荏,毕竟她当年在高家时候,也是和柳云意差不多的处境而已。
想必听说这些,应该会对柳云意心生袒护。
果不其然,太后的眼中闪过寒意,忍不住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骂:“这柳家还真是没半点样子!”
但毕竟是皇亲贵族,柳家的颜面自然还是要留着的,不然只会让外人看皇家笑话。
太后缓和了片刻,才接着说道:“承乾对那柳三姑娘如此上心,哀家倒是欣慰许多,既然如此,柳三姑娘抛头露面一事哀家也暂且不管了。”
“多谢太后!”
“你近日总不至于是特意为柳三姑娘而来的吧,说,还有何事?”
封承乾笑了:“知子莫若母,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