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萧墙
我晓得胤禟烦忧,这几日也是挖空心思变着法的做些力能所及之事,让胤禟开心。
我刚在书房里,煮上茶摆上点心,就听到门外来自胤礻我不满的叫嚷声:“我呸!他是个什么东西!还真以为得了皇阿玛的遗诏,名正言顺的登基呢!让我们兄弟改名字?我呸,老子叫了四十年的胤礻我了,他说改就改,老子偏不听!”
“九哥!你怎么也听八哥的意见?咱们明明……”胤祯的声音也是带了几分不满之色,只是他还没有失控到胤礻我那般的叫嚷。
我不想他们兄弟以为我是有意偷听故而站起身迎到门口。
见我立在门口,胤禟先是一愣,随即走到我面前,淡笑着问道:“今个儿怎么都送到书房来了?今日身子可好些?”
我伸手解开他斗篷的带子,将斗篷从他身上取了下来放在椅背上。“好多了,寻思着想亲手煮茶给你喝就过来书房了。”
胤礻我倒也不客气,自己解了斗篷放在一侧,同我嬉笑道:“九嫂最是贴心。可是算准了我们兄弟过来还提前备好了茶?瞧这味儿,冻顶乌龙是不是?”
我走到榻上的茶几前,倒了三杯茶递到他们兄弟面前,应道:“你十爷最是对这好吃好玩的上心。冻顶乌龙,错不了的。”
胤祯在接过茶碗那刻,略顿了一下手中的动作,才恢复如常,“有劳九嫂。”
胤礻我向来粗犷,丝毫没有因我在这里就有所顾忌。“九哥,老十四说的是。八哥说什么现有外患不能再起内忧,他现下一品当朝就不管我们几个死活了。你瞧瞧老四派你去了西边。这日后还有咱的好吗?”
“老十!”胤禟冷声喝道。见胤礻我一脸不解错愕的看着他,也缓和了口吻,继续道:“旁人就算背后道八哥的不是,你我都要为其澄清说明。你怎么能对八哥道出这诽言?八哥的一品当朝做得舒不舒服,你也知道,这话要是传到八哥耳朵里,指不定又要伤了心了。”
“八哥确是不易。四哥的确没安好心。可是,九哥,你我真要甘为鱼肉任人宰割吗?”胤祯不似胤礻我莽撞,见胤禟站在胤禩一侧的立场也是中肯的说道。
我将几上几碟点心端到他们面前,“你们有要事相商,我去吩咐厨房多添几道菜。”
胤禟抬眼看着外面的天色,拉着我的手,“下着细雨呢。等雨停再出去吧。”
“小雨而已,不打紧。”我自是不愿留在这里听他们兄弟议事,只因我怕晓得胤禛对付他们的手段会令我心伤难愈罢了。
“你病中不要淋了雨去。”胤禟却执意不准我出去,唯恐病情加重。
“九哥说的是。也非什么秘事,你但听无妨。”胤祯在一侧也是劝道。
我没有在推辞,只是安静的坐在一侧。
“九哥,今个儿老四在朝上不也是问你打算何时启程吗?你就这么甘心的挨着?”皇阿玛在世时虽不得重用胤礻我,却是念他粗性儿即使有个差池,皇阿玛也是小惩以警。他这个郡王也着实霸道惯了,现下哪里肯轻易受制于人。
胤禟反复滑着杯盖,避重就轻的说着,“过几日再说吧。现下西行,待皇阿玛入陵又要颠簸回来。”
胤祯见胤禟并不表态他与胤礻我反复提出是否就甘愿受制于人的话题,垂下了眸子,半晌才从怀中掏出信笺。突然,单膝跪在胤禟面前,“胤祯有此信笺为证,皇阿玛实非属意四哥。请九哥同八哥详述,还胤祯一个清白。”
胤禟急忙起身搀扶起胤祯,“你我兄弟何事不能好生说道?你行这大礼是要折死哥哥吗?”
胤祯眼含热泪,声音中也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有此信笺先前未向哥哥澄明,是胤祯不是。”
胤禟迅速展开信笺,脸色越发沉了几分。一掌拍在桌上,愤怒的喝道:“你有此物,为何不早日拿出?你现给我,是指望着我有通天本事扭转乾坤吗?”
胤礻我见胤禟如此恼怒,急忙拿过胤禟手中的信笺看了起来。眉头越发收紧,最后叹道:“老十四,你真是糊涂啊!”
我几步向前疑惑的看着那张令他们恼怒又遗憾的始作俑者。
胤祯,吾儿。皇父身体安康,无需挂念。西北之行,定要举胜还朝。皇父年事已高,膝下唯有吾儿得慰朕心大统。望吾儿此仗顺利,早归。
我惊得道不出一句话来,这样的震撼使得我唇齿不由自由的颤抖着。原来是这样啊……原来皇阿玛并非一纸诏书传位于胤禛。愤怒此刻纠缠着清醒的理智,我抬手抓着胤祯胸前衣服,任由委屈的泪水淹没清晰的视线,“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早些拿出来?为什么啊……”想起这两个月来心惊胆战的却又只能强颜欢笑的日子,双腿无力支撑,整个人跪在胤祯面前。
胤禟急忙在背后扶起我,“澜儿,不要这样。”
胤祯也是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哽咽的说道:“是我一时自私。我原以为八哥会与四哥挣个长短,到时我再拿出此信笺就可坐稳这江山大统。可是八哥并无反抗之意故而我延迟至今日才肯拿出。是我对不起哥哥们,是我一时贪念。”
自那日胤祯他们走后,我热症复发高烧不退。整日昏昏沉沉,少有清醒之时。期间,我很多次看到胤禟一脸担忧坐在我床边看着我。我知他本就忧心朝堂的事,可是我却是无力给他任何安慰之语,就连进药也是迷蒙中胡乱喝下的。
直至二月初,我才得以好转。我不想知道任何有关胤禟他们兄弟在朝堂上的举动,因胤禛安稳坐在龙椅上的事实已经宣告了他们彻底在政治舞台上的失利。
“额娘。”我正倚在榻上正看着佛经,屋门处传来那令我着实想念的声音。我立刻坐了起来,尽量掩盖我病中的实情。
“主子!”睿儿随着念甜先后走了进来,见我坐在榻上,她立即跪了下来向我磕头。
我急忙弯下身,扶着她的双臂,嗔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睿儿将心疼的视线停留在我此刻仍是苍白的脸色上,“主子,怎么不好生照顾自己?”
念甜也是围了过来,拉着我的手,眼眶中凝聚着难过的泪水,不免埋怨道:“额娘,您病中怎么不派人来告知女儿?可有好生用药?”
我不以为意的淡笑着,“瞧你俩这一人一句的。来一趟就为了念叨我来着?”转首吩咐竹溪,“去小厨房取些点心来。”
睿儿站在一侧,虽是不舍得将视线离开我身边,却也知我惦念女儿定是有话要同念甜讲,便是说道:“桂花糕还不得奴婢做得好吃。我去小厨房帮着竹溪一起看看。”
待睿儿退出了屋内后,念甜如同儿时那般扑在我怀中,缓缓的向我道出数月来的思念。“额娘,女儿想您。虽已非第一次离开您身边,可是每日在赵府都念着额娘是否安康。皇玛父骤然离世,您心伤不已,奈何当时世扬病中,女儿委实不能脱身来给额娘请安。还请额娘原谅。”
我轻轻拍着她的脑后,“不要惦记额娘。这府里这么多人伺候着无需你再来侍奉。赵世扬是你的丈夫,你理应照顾他。”我想起旧日里,皇阿玛也是这样轻拍着我的脑后安慰着我。因久未谋面的女儿前来请安,时至今日才得彻底体会皇阿玛当时的心情。
“我听世扬说,皇上要派阿玛西行,因迟迟不肯动身已是恼了阿玛……”念甜幽幽的向我述着心中的忧虑,那抹忧色使得她本是明亮的眸子此刻蒙上一层令人心疼的晦暗。
“不要担心,你阿玛自有主张。赵世扬待你可好?”我当初首肯她与赵世扬的婚事就因他们赵家父子不在朝中担当重则参与党争,现下我自是不想念甜因府中的事担忧。
念甜颔首,“他对女儿如同珍宝,不舍得女儿受到一丝委屈。”
我欣慰的拍着她的肩头,“你是格格,他自是要敬你爱你多几分。若是我与你阿玛启程西行,你在京中更要与赵世扬相互扶持。在赵府万事不可计较,机深祸深,量大福大。”我曾因塔娜的到来心存芥蒂,更是卑鄙的残害了无辜的孩子,我深读经卷后才醒悟,自己这一身的病痛非天寒导致而是过去犯了不可轻易饶恕的错误。我不愿女儿重蹈我的覆辙,便将这我用半生参透领悟的道理毫不保留的告诉她。
“额娘,西北苦寒,女儿每每念及此越发担忧额娘的身子。”念甜的泪水濡湿了我的衣襟,我甚至感到贴着衣襟的皮肤灼热的疼痛。念甜,我的女儿,你是老天爷赐予我最大的福报,是我全部想念的源泉,是我所有温暖最终的期盼。我们毕竟是母女啊,哪怕是一句平淡无奇的话但只要是你对额娘说的就是在世间最珍贵的关切。
“傻丫头,你阿玛是贝子爷。到了西宁,自是吃好的用好的,莫要为额娘劳神。”我轻轻拍着念甜的身子安慰道。
念甜环在我腰间的手轻微的颤抖着,喃喃的道出心底那惦念的隐忧,“皇上正月里命叔伯们改名,为了避讳皇上的名讳。听闻将十四叔的名字改为‘允禵’,为此十四叔罢朝三日,也只是递了折子说是抱恙。阿玛他……”
要不是念甜提醒,我险些将此事遗忘。那日胤礻我他们来时的确是嚷着改名的事情,只是因胤祯信笺的事儿冲击颇大,使我忘记询问罢了。我虽是心中不明前后因由,但并不将心底的疑惑摆在脸上,只是云淡风轻的说着:“你阿玛无事,不要挂念。”眼瞧着睿儿端着两盘点心走了来,我立即哄道:“瞧你睿嬷嬷就是手巧,这不会儿功夫便做得了桂花糕,快起来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