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然回神，抬起头正望见胤禟素来清冷的瞳眸中倾洒着少许温柔，他脚步停在离我五尺的地方，一身烟青色长衫玉立在月光笼罩下仿佛为他镀上一层温柔使人迷幻的朦胧光亮。

　　我缓步走到他身边跟着他的步伐，我开始意识到我正在急速的成长中，包括对身边的阿哥们已经隐约有了可以明辨男女之情的界限。甚至那一瞬间的幽深美丽我无法再视为那只是一个来自于皇室长年累积成长中所彰示的高雅姿态。

　　回到了翠云馆，清冷的院子里少了平日里奴才们的声音。想来他们同我一样不能回家陪家人守岁也着实可怜，我便准了他们可以唯有今夜乱了规矩自行安排，不需要他们当值了。

　　我率先进了屋子，胤礻我送我的兔子倒成了第一个欢迎我归来的。我蹲下身子抱起它，抚摸着它背部柔顺的毛发并吩咐着晴晗，“取些吃的来，今晚除夕也让这个小家伙吃的饱一些。”

　　胤禟见我对我这只兔子如此上心，他倒是露出少有的一抹温和笑意，“没想到你还养着。”

　　“十爷的心意若澜岂敢荒废？”我将怀中兔子放在桌子上，拿过晴晗端来的胡萝卜递到兔子嘴边，好玩的看着它三瓣嘴如何咀嚼着食物。

　　晴晗从里屋拿出药瓶子，拉起我的手，小心翼翼的为我上着药，嘴里自是心疼道：“瞧这整个手背都红了。格格您真是……”

　　“小事何必声张。”我淡淡的启口打断了晴晗的埋怨之语。胤禟在此处委实不该由着晴晗随口埋怨。

　　胤禟抬眸看了我一眼，见我对他如此提防自也不愿多事。

　　晴晗将药收起，转身离开。不会儿子，又拿来了汤婆子递到我手边，“格格，刚从外面回来暖暖手。”

　　我漫不经心的摇着头，一门心思放在兔子身上，吩咐道：“呈给九阿哥吧，再把我绣的国泰民安取过来。”

　　只是那团毛绒忽然抽搐起来，还未等我反应它已倒在桌面，嘴角溢着白色沫液。我惊恐的站起身，呼吸也因这毫无预兆降临的死亡气息而局促。

　　晴晗见此景，急忙跪在地上，立即澄清道：“回格格，奴婢只是从小厨房随手拿来的食物。奴婢绝对没有要加害之心，请格格恕罪。”

　　我一时精神恍惚不禁后退一步，但还是强作镇定的说道：“起来吧。我自是晓得不是你。”我惊惶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处理。

　　站在一旁的胤禟见我已是失去素日里的心思，沉声问道站在一侧同样无措的晴晗：“院子可还有当值的奴才？”

　　“回九阿哥，奴婢留了玉儿和蕊儿守着院门。”

　　我先胤禟一步出声，“去把蕊儿叫进来。”这是翠云馆，现在有人要加害于我，我有什么资格自乱阵脚。我扶着椅子重新坐下，阖上双目尽量掩饰着自己慌乱的情绪。

　　晴晗领着蕊儿进了门，我略有深意地看了晴晗一眼。

　　晴晗自是了然我的心思，从盘子里拿起一颗萝卜递到蕊儿面前，“格格念你这除夕夜还要当值，特意赏你的。”

　　蕊儿接过，跪了下来，叩谢道：“谢格格。”说罢拿起萝卜准备退下。

　　晴晗伸手一拦，危言道：“格格素来体恤咱们奴才，既是赏了你还不当着主子面前吃了？”

　　我平日里时不时也倒是赏些东西给身边的奴才们，蕊儿自是不疑，当即吃了起来。

　　瞧她吃后并无不妥，我寻思着是否自己多疑了，心底仍是愿意天真的相信那只是个意外，我在宫中与人素无仇怨加之皇上对我疼爱有加谁会有如此妄念要加害于我。我温柔的笑着拿起最后一棵递给蕊儿，“你当值辛苦了，这颗也赏给你。”

　　蕊儿接过，再次谢恩。

　　我没有多加理睬，现在皇上还在乾清宫里等着，我不能耽误太久。我起身准备出去，只是我一只脚刚迈出门槛就听到背后一声重响。眼前的景象惊得我不由自主的瞳孔放大，屏住呼吸。我只是好意的随手将剩下的那颗萝卜赏给她，为何她此刻倒在地上抽搐，嘴角开始溢出白色的沫液。

　　可是明明她刚才已经吃过了一颗并无不妥……

　　晴晗上前一把扶着我颤抖的身子，忽而惊道：“格格，您的指尖……”

　　我望着右手越发嫣红的指肚，一时乱了所有思绪。

　　胤禟低沉的声音冲着晴晗喝道：“还不去传太医，小心些不要声张！”

　　太医仔细看了我的手指诊脉后才道：“回九阿哥、澜格格的话，格格是手指染了红砒，我这开几张方子，回来冲水浸手，反复三日即好。只是您千万莫要徒手拿捏食物，此毒手拈只会着色几日略有刺痛，如误食了那便是回天乏术了。”

　　我面色一沉，阴沉的启口，“今日翠云馆里的事如若传出半分，仔细着脑袋。”

　　太医连忙称是瞧我面色稍缓才退了出去。

　　我身上一应事物全有宫女料理，是什么时候我会摸了这种毒……对！是前几日内务府送来的那几条织帕，说是江南新贡。我当时就吩咐了晴晗一起放入匣子中，今个儿还是临出门前我才想起，自己翻了中间几个艳色才选好这条粉色轻纱，也就是说只有这个帕子是我自己摸过的故而他人无事。倘若真是这样，后果不堪设想，究竟是谁……算好了这等喜庆的日子我自然是不会挑选素色，只要我翻过中间那几张帕子手便占了红砒……是谁要害我……为什么……

　　胤禟伸手想安慰我终还是停在半空，清幽的声音丝丝缕缕提醒着我，“皇阿玛还在等我们回去，这里的事如澜妹妹放心便交给我打点处理。”

　　我福身道谢，“多谢九阿哥，此事若澜不愿声张，还望九阿哥成全。”

　　胤禟颔首算是应了下来。

　　我恭敬的捧着绣品呈到皇上面前，如同强弩之末硬撑着最后一丝精神，乖巧的笑着，“恭请皇上、太后御览。”

　　太后身边的两个宫女接过将绣品展开。一幅城池中百姓各操己业的繁荣盛景呈现在众人面前。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目光中不期而遇闪现出一抹赞许之色。

　　皇上自也是欢喜，不禁笑道：“哈哈，澜儿果然深得朕心。”说罢还宠溺的伸出食指点了点我的鼻尖，“你这个心灵手巧的小丫头可真是真真地把朕的众位格格给比了下去。你说朕是赏你这玲珑剔透的心思还是罚你连朕的女儿都比了下去的不敬呢？”

　　我闻言立刻跪了下来，“澜儿惶恐，是澜儿的罪过。”

　　宜妃娘娘娇笑着扶起我，“你这孩子，皇上还不是逗你呢。你可是皇上心尖的人，主子怎么会舍得罚你呢。”

　　“傻丫头，朕当然是要赏你呢。既然你给了朕国泰民安，那朕也特许你自己讨个你喜欢的物件。”

　　我暗自思忖，明知此刻最为稳妥的赏赐便是求皇上赐予大清连绵福泽、大清永世昌隆。可是，我在这紫禁城里活得心惊胆战，我几乎要脱口而出请皇上恩准我回府常住。可话到嘴边，我不得不思量这样的要求自然是逆了皇上的意思，宫里成千上万的人哪个不晓皇上对我视如已出的宠爱，我若是主动开口提出回府之事，不但不识大体更是拂了皇上的面子，龙心难测，谁又知道是怎样的责罚呢。我思前想后，壮着胆子说道：“皇上平日里赏赐的已是奇珍异宝。澜儿斗胆，想要皇上的一个承诺。”

　　“哦？”皇上英眉一挑，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个请求。“只要你不违反我大清祖制、不涉及大清社稷，你所要求只要朕能达到，朕就满足你。”

　　我肃然跪下，“澜儿是满洲的格格，自然不会违了祖制更不会做出对我大清社稷不利之事。澜儿只想想要您一句金口承诺，只要我不违背祖制，不做出危害大清社稷之事，您日后要免澜儿一死。”

　　众人闻言均是屏住了呼吸，现在整个乾清宫安静得如同来自深夜中空无一人的静谧。

　　皇上瞳眸一紧，眼神中的变化却是有狂风骤雨之势。就当我以为皇上不肯承应之时，他那向来对我慈爱的语气中隐约夹杂着清冷的意味，开口说道：“你既无军功也从未效力朝廷，给你免死金牌委实不合规矩。”皇上将腰间的龙佩取了下来递到我面前，“朕将龙佩赐予你，倘若你日后有需，朕答应你持此佩可免一人死罪。”

　　我勉强抑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却仍不可控制手指轻颤着接过龙佩，叩首谢恩。

　　皇上伸手扶起我，动用着一个出于父亲既怜惜又无奈的语气轻叹着，“澜儿啊，朕希望有生之年，这块龙佩都不要再回到朕的手中。你明白吗？”

　　眼中一片氤氲，我知他老人家疼我爱我。可是他毕竟是皇上，动辄生死一言九鼎。但是令人生畏的死亡以蕊儿生命终结的印证方式就那样无情的闯入我的视野中，我不得一丝保障实难安心。

　　“来，陪朕坐着，和朕一起守岁。”皇上拉着我冰凉的小手安抚着。

　　在一刻，我卑微的奢望着时间停驻在此刻，我永远都是皇上宠爱的小若澜。

　　殿外传来响彻云霄的烟花声响，又是一年时光荏苒。满殿的人伴着热闹喜庆的炮竹烟花声觥筹交错，一片祥和。只有我隐蔽的猜想着到底这满殿的贵胄们谁会是我除夕夜中翠云馆血案的始作俑者。

　　初一给皇上请安回来后，晴晗屏退了他人，低声回禀着，“内务府来人说露儿和蕊儿溺毙在湖里，怀里还揣着一袋子珠宝。内务府说，怀疑她俩是偷了宫里的东西趁着主子们都在乾清宫里，夜里路黑大抵是失足掉了下去。已经又带了两个宫婢来当值。”

　　我颔首，“你去安排吧。”胤禟做事的缜密第一次真实的在我眼中有了具体的体现。露儿是知晓蕊儿被晴晗喊过来的。蕊儿已死，那么露儿的存在胤禟自是不会放过的。只有死人才会真正的守口如瓶也是这座充满着令人迷幻向往的紫禁城生存法则的必要条件。

　　“澜妹妹！澜妹妹！”胤礻我那总是高亢兴奋地声音闯入我耳畔。

　　晴晗走了进来，面露忧色，“格格，十爷和十四爷过来了，说是要带您出宫逛逛呢。”

　　我实在头疼的紧，被昨夜的事搅得心烦意乱，本想让晴晗回了去。但念在胤礻我他们好心要带我出宫的本意上，我强打着精神迎了出去。

　　胤礻我见我从里屋走了出来，一时兴奋说道：“今个儿城里肯定热闹，想你定是未见识过，这不我和十四弟特来邀你同去。”

　　胤祯见我并非如常，径直走到我身边，眼神中写满担忧的看着我，“我瞧你脸色不好，可是昨个晚上着了凉？”

　　我摇摇头，勉力启口说道：“不碍的。若澜身体抱恙，恐是要有负两位阿哥的盛情邀约了。”

　　“恩，本是想着今日出宫带你逛逛顺便让你回府一趟，看来只有改日了。”胤祯颔首，见我确非如常遗憾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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