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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宁国寺 二

矜华策 州媴 4791 2022-11-04 21:09

  第一百一十章:宁国寺二

  身心俱损的我在宁国寺中养了三日了,这三日里,都只有我为自己上药,除了送饭送水的小僧,没有人靠近过我的住处。

  这日天气晴朗,有些日照,净鹄来了,他拘于礼法,并不进入屋内,但两人隔着敞开的门说话也甚是奇怪,于是我是在三天以来首次走出了这屋子。我怕扯到伤口,走得极慢,净鹄也随我缓步前行,我仔细落脚处有无异物,深怕自己崴了脚后会让他觉得这又是我的小把戏。

  “姑娘,再慢些,小心脚下。”净鹄的声音缓缓落入我耳中,令我脚步一滞。

  我低声应道:“好。”

  我坐在亭子中,靠着石柱,净鹄则如松站立,他道:“姑娘不令医女前来诊治,身上的伤不易痊愈。”

  我已料到他会提此事,我道:“苏月是怕暴露行踪才拒绝大师的好意的,并非是为了趁机纠缠……”

  “姑娘。”净鹄打断我的话,道:“净鹄明白姑娘的为人,姑娘不必多次解释。”

  听了这话,我便知他根本不明白我的为人。我确实是想招惹他,纠缠他,他拿我当善良人对待,说明他根本不了解我的心意,也不曾往那种方向想过。

  当然,我怎么能苛求他懂得呢,他是何等身份,我又是何等的人?

  净鹄此时又道:“若是姑娘信得过净鹄,便让净鹄来为姑娘诊治上药吧。”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却只看得他的一双清眸里纯净无暇,即便是素不相识的人,他也会这般做吧,并非是因为我是邀苏月,我对他而言有多特殊。君子,到底是君子。

  让他亲自为我上药,这不正是我所期望的吗?可当我览尽他的双眸也寻不见一丝别样情绪时,我却失落了,那双眼睛太明亮,太干净,让我不忍亵渎。

  我终是轻摇首谢过他:“不劳烦大师了,苏月身上的伤不算太重,自己也能解决。”

  “姑娘真的不必担心净鹄会误会姑娘。”他并不放弃。

  我胸中有多少无奈难以言表?我倒是希望这就是我的把戏,能让我在欲迎还拒后心安理得地收获自己的猎物,可是,面对那双眸子,我真的做不到。

  我移开了目光,落在石阶上悄悄融化,悄悄溢出寒意的冰雪上,道:“多谢大师的好意,苏月承受不住这些,还请大师莫要再提。”

  “你的确是个好姑娘。”

  不,我不是,我不希望他再是如此看待我,我恨极了!我愤然起身,提步就要走,扯得伤口阵阵疼痛,净鹄很快就上前制止了我,他语气微急:“姑娘,小心!你的伤口……”

  我慌忙甩开他的手。

  既然是没有结果情感,何必再用心去将它浇活,何必再痴痴盼着,流连着呢?我失声道:“请让苏月独自离去!”

  净鹄的手霎时间滞在了半空,寒风也没能使他放下,好一会儿,他的神色才松下,含歉道:“是净鹄失礼了。”

  我咬着牙不语,转身步步离开亭子。我闻言身后有一道声音被寒冬里的风吹送到我耳中——

  “是净鹄的错,让姑娘如此为难。”

  听了此言后,我满心苦涩,好生绝望,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午后,我正在床上养伤,有人叩响了房门,还传来了妇人之间的低语声:“此处可是供人休憩的小舍?”

  “大约是吧。”另一个妇人道。

  由此听来,应是寻错了路的香火客,我正欲起身时,忽闻一道天外弦音:“二位施主,此处是杂物房,不便让二位进入,请跟随净鹄移步至寮房稍作休息。”

  我起了身,远远地通过那半隐半透的窗纸隐约看见那两名妇人朝他行礼。

  我能猜到他此时的神情是何种模样——淡薄,既不亲近也不冷漠。他信徒无数,他就像一位不得亵渎的天神。

  一位妇人恭敬地道:“怎敢劳烦净鹄大师,请大师为我二人指路,我们二人自行前去便好。”

  “从此处出去,向北一直行至石径的尽头,再往东向穿过竹柏林便可见一处刻碑,循着兰溪的流向再行片刻便可。”净鹄向其指路,见两位妇人记不清,他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两位妇人致谢离去后,我费劲地上打开了门,净鹄还立于庭中,我不解他为何又行至了此处,我看着他,等待其启声。

  但净鹄并没有发语,静看我几瞬后便朝我一礼,默然转身离去。

  见此,我噙了丝自嘲的笑意,又费劲地阖上了门。

  又过了一日,净鹄给我送药时,我告诉他,我明日就离去。我怕累及他。

  次日早晨,我的一双臂膀仍疼痛无比,艰难地穿完衣服后,已是大汗淋漓。我想着,净鹄应该已经候在门外了。

  我咬着牙打开门,果真见到他站在了院中。听见门声,他回过了头,清浅的眼眸里无喜无愠。

  “大师,帮苏月一个忙可好?”

  我坐在梳妆镜前,净鹄生涩地执着寻常不过的桃木梳,我那被裹在衣里的发丝被他温柔地抽了出来,犹如流水,流泻于肩。

  镜中,我的眉目间噙有丝丝不易察觉的喜悦,还可以见到他的一小片衣衫簌簌而动。梳齿没入我发间的那瞬,我浑身的血液都滞流了,心却躁动起来。

  “姑娘,净鹄并不会绾发。”净鹄手中的梳子停罢。

  我回过神来,轻笑一声,“编一条寻常的发辫还是难不着大师的吧?”

  净鹄不语,握起我的长发。

  给我梳过发的人有很多,月夺城是其中之一,他的手温柔灵巧,能替我挽出样式简单却也大方得体的发髻。但净鹄不同,他怕是还未曾给女子梳过发,他在替我编发的时候,不时会抽动我的发根,引我头皮一阵酥麻,这种异样的感觉很奇妙,也很让人心动。

  我看不见净鹄此刻的神情,我克制住自己要回首的冲动,但那来自发根处的牵动,牵动了我的心魂,让我浸入了最醇香的酒液里,如痴如梦,不愿醒来。

  酒是香醇的,后劲也足,从欢喜里徜徉过后,便只剩一场空虚,一场绵绵无绝期的心痛。我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似悲似叹,举案齐眉,皓首白头,不过是妄念。谁料,偏偏这妄念根植心上,怎么也除不去。

  我并不知道自己竟然落下两行清泪来,是感动,是欣喜,也是无奈与悲伤。“姑娘?”净鹄已放下了梳子,正立于我身侧看着我。

  我忽然感觉到颊边一片湿意,窘迫之间我苦涩笑笑,道:“竟是疼到如斯地步……”

  我真正所言的是心,而他理解的,是我的臂膀。他道:“姑娘的伤势还是很严重,不如择日再离去?”

  我轻摇首,苦笑。

  “这就是姑娘的选择?”

  “苏月没得选择,自苏月九岁入苍迹门起,就再也由不得自己了。”依慕达兰是一座圣城,里面充满了信仰,没有枷锁,没有束缚,他是在那里长大的,他怎么会知道江湖的腥风血雨与门派中人的迫不得已?

  我侧首去看他那美如画的眉眼,看着看着竟弯起了唇角。我是那么庆幸,他不懂这些,倘若他懂了,便不会似如今这般超然自在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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