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来年的三月,山上的白梨初放,已经没有了隆冬时的萧索冷肃。
“不想这芜州千鸴山也有这番景致。”我由衷叹道。
万蓁分花拂枝向我走近,梨花瓣落在她肩头,和她的素白长裳浑然一体,我抬手取下,捏在指尖细看,“师父怎么还没回来?”
她笑嗔一句:“小丫头,你家师父才走几天就挂念他了?”
我但笑不语,折了一枝梨花,牵动长裙往回走。
万蓁的声音远远传来:“闲来无事就下山逛逛吧,门主来信说,一月后才回来。”
我怃然垂眸,持着那枝梨花却觉得兴致索然。
隔日,我下了山,去探访了商篪,但他公务繁忙,招呼了我一阵便要去处理事务了。从他那得知商枳的毒已解,身上的伤也无大碍了,我也宽了心。临别前,商篪好意告诉我,近来蕖都有些乱,是因为苍迹门与玉阁有了矛盾,且有要开战的预兆。
我轻叹道,江湖便是如此,昨日是盟友,今日是死敌。
他笑,何止是江湖,天下皆此般。
告别了商篪,我入住一处客栈,一住便是半月之久。期间,我踏遍了城内的街头巷尾,听了一场接一场的戏,送茶的点心也尝得腻了舌头。
芜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相见,一次,两次为偶然,往后再有便成了必然。
而且,每一眼都那么惊心。
他依旧是青灰色的僧袍,外头却披着一件斗篷,风帽掩去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见那轮廓优美的下颌。我好是感慨,他这是在做什么,想要以这种方式引起我注意吗,那为何不直接寻我说明目的呢?
此回,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予理会,付了银钱后就折身离开茶馆,跨出门槛的那瞬,我似乎听见了一声急促的呼唤——
姑娘。
我苦笑,加快了步伐径直而去,衣衫迎风,簌簌作响。
次日早晨,我收到一封书信,撕开来,是净鹄的字,无误。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启程赶往暨周宁国寺,与他做个了断,也好彻底断了自己的念想。
宁国寺中,我向一个小沙弥询问:“净鹄大师在何处?”
这个小沙弥说,净鹄大师独自在偏殿里诵经。话甫落,他用力皱了皱眉,还少年老成地重重叹了口气。我登时被他这可爱模样给逗乐了。
却不料,再次与净鹄相见时,我怎么也笑不出来了。遥遥的,我看见他的一头青丝已可触及双肩,我登时杵在了门外,始终不敢再逾越脚下的门槛,甚至想要逃离这里。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却没有回过头,滞了一下的木鱼又被敲响。
我久久望着他在佛前寂寞的背影,仿佛已逾一生之长。
他为何续起了被佛门视为愁丝的发?
一个声音回荡在心头——为了我,为了我……
多可笑,多可悲!
邀苏月,这就是你曾经想要的,但,它来得是这么的迟,以至于你在这漫长的日子里已经将身心都交给了另一人!
苍老的木鱼声又停了下来,“啪嗒”一声,数颗暗红的佛珠四散开来,佛殿里回荡着沉重的呼吸声,一波接一波,在满室静谧当中灭着我的神志,削着我的魂魄。
我用尽我全部力气迈过门槛,仿佛我跨过的是横在我和他之间的界线。在我步近之时,他仓促地回过了头,那惊鸿一瞥,直碎我心,毁了我好不容易堆砌起的满目冷漠。
“苏月?”他问得平淡,眼底下却是暗潮汹涌,“你真的来了吗?”
他何时这么叫过我的名字?
我眼中涌出的泪水模糊了他的面容,洇湿了衣襟,我道:“是,我来了。”
我脚下丝履不慎踩到了一颗圆润的珠子,霎时失重向前倾去,然而,下一瞬,将我扶稳的却是那双曾经碰都不让我碰的手,可是此刻我的手臂却如同扎在针丛上,电光火石间,我挣脱开来。
我失声叫道:“别碰我!”
整座佛殿频频重复着我凄绝的叫喊,久久不散,环绕的却是我最真实的感受。不要再碰我了,不要再击破我的最后一道防线了,我不需要等我豁出了全部,直至心死了才肯给予我的怜悯。我爱了这么久,就痛了这么久,一切,都够了!
孰知,他的双臂竟然环上几近癫狂的我,满目的萧然与不忍,一缕青丝也随同他的逼近落在了我的肩头,风自窗口灌入,将它扬到了我的脸上,我如同泣血悲啼的鹃,“放开我,放开——”
净鹄大骇不得语,只得松开了我,看我嘶吼着步步退后避到了门边,他僵在半空中的手许久才瑟然下落,在身侧没有半点生气。
我逐渐平静过来,耳边响起他瞢瞢无光的声音,如同自一口久经年岁的枯井传出:“净鹄回过头来,也无幸再见你候在原地了吗?”
我抬起头来,但见他面色微苦,眸中也漆黑如夜,教人无处可探。
他将一缕发握在手中,轻嘲一般:“那日苏月走后,净鹄就没有再剃过发,好似得了佛祖的眷顾一般,它长得很快很快。净鹄也一直等,一直在等,从飘雪的隆冬等至春日的芳菲将散尽,净鹄觉得这些日子是这么的漫长。”
他的这番话让我想起了风雪前的那间小屋,想起了那夜月夺城发红的双目和他窗边决绝的剪影。而此刻,他看我的眼神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似喜犹悲,满腔柔绪。若不是他身上的僧衣,这如墨长发,谪仙般的面容,卓然的气质和满目的脉脉含情,我真以为他是这天地间最美的情郎。
我不忍再看,重重阖上眼帘,刀剜般的难受,道:“净鹄大师,自重。”
他置若罔闻,檀香一样令人沉静的声音缓缓溢出:“苏月还记得那时我们被追杀的情景吗?净鹄记得很牢,因为那夜刻骨铭心,因为那夜净鹄愧对佛祖,犯了大戒。”
“那晚,我们在树林里躲避追兵,苏月冷得瑟瑟发抖,净鹄本可以去拾柴火给苏月取暖,但净鹄什么也没有做,嗅着苏月衣袂的幽香,净鹄不禁动容了,鬼迷心窍般与苏月相拥了一夜。破了思欲戒,净鹄非但不知悔改,暗暗愉悦,还为自己犯下的过错寻找借口,还恃此为佛祖给净鹄设下的一道劫,趁夜偷偷吻了苏月。后来回到了寺里,跪在了佛祖跟前,净鹄意识到自己犯了弥天大罪,辜负了佛祖,轻浮了苏月,净鹄心头大乱,不知该如何再面对你眼笑眉舒时的美丽。苏月莺鸣般的声音如同魔咒困在净鹄身上,佛祖的诫言也无时无刻不鞭策在身,但净鹄还是无法不去想念你。心知这样下去是罪不可恕,净鹄便违背了自己的心,将苏月驱出寺外,然后跪在蒲团上诵经,但净鹄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始终是苏月的模样。可净鹄终究还是未能忍住,于是就丢开佛祖外出寻你,当净鹄看见你满手鲜血坐在雪地里,净鹄的心,乱了。”
“彻底地乱了——”scripttype=text/javascriptsrc=/ba/tg.js/scri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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