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患的奇疾再次复发了。清水是苦的,侍女熬的松茸粥是苦的,躺在床上,却如同被置在针毡上。幸而先前我装病的时候月夺城已修书给贺兰残梅,不过三日,我再次见到了贺兰残梅,他看我时眼中晦暗的神色一如当年初见时。日理万机的他会出现在此处,其原因自然离不开我身上那让他执着着要弄个透彻的奇疾。只是,当我问起他是否有收到我写给他的求助信时,他说,他并未见过。
经几日的相处,我越思越觉得不对劲,于是我问他:“贺兰先生为何对这奇疾如此在意?莫道是仅因为它的‘奇’而已。”
“雪域里的那个女子,她带着奇疾出生,没有痛楚,不知饥渴,不知百味,有些症状恰好与你相反。”贺兰残梅淡淡道。
雪域里的那个女子?可是他从前提及的,他的心上人?贺兰残梅颔首,道,那个女子便是雪域彤鱼氏嫡系独女,彤鱼姝。数年前,她被人深深地伤过,欺骗过,抛弃过,从此没有再出过雪域。
我不由得生疑:“伤她之人,莫非就是你?”
“不是。”他沉下眼眸,眼底一片肃杀,“伤她的人,夺了本应属于她的位子,还逼她自封于雪山之上。”
我猜到是谁了,如今的雪域堂堂主,花非花。
还有一件事我是觉得奇怪的,那就是每天贺兰残梅送来的药都不相同,他有时也会给我施针,但是每每这时候,我都发现他下针时都会迟疑,仿佛在他心中也没有一个准确的落点一般。我将自己的疑惑说给了月夺城听,月夺城也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只安慰我道:“苏月别多想,他自有他的道理。”
这日,贺兰残梅按旧来给我治疗,他面色凝重地先让我喝了一碗药汤,然后铺开一排大小不一,长短不尽相同的金针,在他十指翻飞间,金针依次落在我的各大穴位上。他于我身侧站定良久,他的声线里透出一股压抑不住的期待,他问道:“感觉如何?”
我觉得疼痛感逐渐消失了,整具躯体就像融入了无波无澜的海水里,轻而软,仿佛连同喜悲、思想、理智都溶解在无垠的深海里。最后那一眼,我看见贺兰残梅似喜似悲地看着我,然后用他的掌心在我眼前一晃,使我立即沉睡过去。
我在一个山洞里醒来,又从山洞里缓步走出来,总觉得洞外的景象有些怪异,却道不明何处怪异。
浅滩前,我提不起力气飞跃,正准备涉水而过,一个农妇却前来制止,“寒露三朝,过水寻桥。”
寒露……
怎么会这么快,我分明没有感到一丝凉意。
顾首身侧,何处怪异?原是两道的草木染上了深秋的颜色。当真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吗?
我不着寸缕的双足渐行至浅滩边,指尖点了点水,没觉得不适,便放宽了心前行,身后却传来猛吸了口冷气的声响,回过身,但见那农妇满面惊恐地往后退着,定睛一看我,倏地跑远了,最后踉踉跄跄地消失在山坡的那头,不知是跌滚了下去,还是藏住了。我垂眸一看,衣襟前的血色正在蔓延,越发鲜艳,夺目十分。
我倒是识得此处是何地方的,我便身穿着这单薄的春衫,如同荒野里的孤魂,持着一心执念,往千鸴山上走。多少山间的行客向我投来惊诧的目光,又被我身上的阴冷之气和我这一路走来所留下的血迹所吓退。
待我回到千鸴山上时,月夺城见了我,没有解释,只让侍女带我回房休养,我也没有多问。但我却将他的冷淡牢牢记入了心底,还自认为自己已经懂得了此中的原委。
如今我没有痛楚,不知冷热,无喜无悲,不正似极了那个雪域里的女子么?
我冷笑着,我但是挺羡慕她的,被人欺骗利用了,一颗心也能无伤无痛。而她,是否也暗自庆幸过呢?
如今,再回想起来,继贺兰残梅的出现,我就活在了半是真实半是以虚假和利益关系筑成的情境中。那时,他向我袒露心扉,向我提及那位雪域的挚友,他惊慌失措地,甚至尽失仪态和风度地上前给我诊断,他得知我病情加重时大发雷霆,立即带我赶回暨周……我还真以为他把我当做了朋友,却没有想到,于他而言,我只是他那个心上人的试药人。
月夺城对于我被用于试药一事上的冷淡,不正恰好说明了他们之间有勾结么?邀苏月到底有何价值与能耐,得如此多的人用尽心思来加以利用!
这般想着,我唇角处勾出的那抹冷痕愈发地深了。
第二日,贺兰残梅来了,他试探性地用针尖刺入我的指腹,问:“可有感觉?”
我摇头。他再扎入几分,再问。
我还是同样的回答。
他眸色如霜,取了针离去。
我忍不住冷哼,果然,我也只是个试药的,我从未得到过他的真心对待。
在他走后,我随意翻了几卷书,却没有入眼的。正要午睡,一碗药送来了,约莫又是他在来源不明的古书上找的方子,我没等那小厮将托盘放下,我便拿起那碗药,仰头饮尽。我擦着嘴角的残液,道:“回去吧。”
这一睡,便睡了许多个时辰。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早晨,窗忘记关了,床正对风口,我是被冷醒的。
被冷醒的——
刚刚回到千鸴山的万蓁来为我检查身子,从她眼中的喜色可得知,我是病愈了。
意料之中的,我病愈的消息才传到贺兰残梅的耳中,他便要带着自己的那个新药方启程前往雪域。
我拦住了他的去路,他掀开帘子,双唇紧抿,似是不愿开口与我浪费时间,耽搁行程的样子。
我道:“你一直想要她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可她心里是如何想的,你可知道?她真的想要感受到疼痛吗,她能否受得住寒热之感?她将自己关在雪山之上,是谁人伤了她,你最是清楚。你知道她是否愿意为此心痛吗?”
倘若是我,既然已经到了自封于雪山之上的地步,那就真的是绝望了,又何必再一尝那种本可以避免的痛楚呢?我也知自己今日所为着实是多管闲事,但是,不知为何,我并不想那个与我素未谋面的女子,品尝我所经历过的那种痛苦。
幕帘垂下。
他终是朝着雪域的方向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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