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劫不复……
我早已万劫不复，还有什么是我不敢面对的呢？
月夺城唤了我一声，我方回过神来，我愣愣地道：“怎么？”
月夺城没有理会我的话，而后我发现他的目光实则是落在我身后的。
他叫的不是我。
我回过头去看，却看得一个幼女站在门外，她正是方才在廊下舔糖葫芦的幼女。
她怯怯地看着我们，一只小手扒在门框上，一副想进却不敢进的模样。这原本是个柔弱无害的小女孩，我却莫名地觉得好像被她那纯净无邪的眼神夺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尤其是当我清晰地听见月夺城唤她：“苏瑗”的时候，我觉得好似有人成为了我的替代品，享有着原本属于我的一切，以至于让我觉得有些不甘心。
“苏瑗，进来罢，不怕。”我好久没有听月夺城以这样温柔的口吻说过话了，可这温柔早已不是对我，而是对一个有着纯净无邪的眼眸，怯怯的性格的幼女。
是对一个像极了九岁的苏月的幼女。
苏瑗规规矩矩的走到月夺城身边，经过我身旁的时候，她略微加快了脚步，她似乎是在怕我。
月夺城摸着她的脑袋时，满眼都是我似曾相识的温柔，“糖葫芦甜吗？”
苏瑗仰着头，甜甜地笑道：“甜！”
她伸出了隐在袖子里的小手，张开手掌时只见上面有一颗鲜艳的糖葫芦，女孩的眼里满是期待，她生脆脆地道：“师父，这是苏瑗给您留的，您快尝尝吧！”
月夺城俯下身，微笑着从她掌心里拿起那颗糖葫芦放到嘴边轻轻地舔了舔，“果然很甜，像苏瑗的笑靥一样甜。”
月夺城将糖葫芦放进口中后，正准备取出帕子拭手的，那个女孩竟然一把拉过月夺城的手，将他的指尖放进嘴里里吮吸着。
最为奇怪的的是，月夺城竟然没有生气，还纵容着她一点点地将指尖上的糖渍吮干净。月夺城嘴里的糖葫芦吃完了，女孩又踮起脚尖、抬高了手去接月夺城嘴里的核。
月夺城在女孩的光洁的额头上轻弹一下，笑嗔道：“傻苏瑗。”
接着，月夺城转身去把核吐了。
我目睹了这么一个过程，不得不承认，我有丝丝的嫉妒，丝丝的伤感。
这个女孩与当初刚随着月夺城进入苍迹门的我很像，但她的眼里全部都是对月夺城的关怀和爱意，没有丝丝掺假，这与当初的我是极不相同的。
可这爱意仅仅是师徒之间的爱意吗？还是兄妹之间的爱意？长辈与晚辈之间的爱意？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月夺城身上，如今的月夺城，仍然是风华无双，俊美的面容上丝毫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其气质也是无人可比的。如此位高权重又容动天下的男子，没有多少女子会不心动，虽然眼前的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女孩，但她早已有了辨别美与丑的能力，也许她还不懂得何为爱，但她已经到了能够分辨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的年纪。
月夺城的目光这才落于我身上，“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吧，我这几日需回苍迹门一趟，想必苏月也会随行的吧？”
我匆匆一点头，已经丢掉了部分的从容。
月夺城牵起女孩的手，“苏瑗，我们回院子里吧。”
“好。”女孩乖乖地点头。
在他们之间，我就像个最无关紧要的外人，我看着他们从我眼前走过，我却半分也不能融入他们。
次日，我随同月夺城他们一同回半剑山，路上，为了照顾那个女孩，月夺城多次停下来休息，顺便带她看看沿途的风景。
夏日里，山花烂漫，点缀了寸寸河山，女孩美丽的衣角就像是翩飞的蝶儿，留恋花丛中，化作最灵动的一抹色彩。
苏瑗在花团锦簇间肆意地笑着，迎着风歌唱，月夺城则始终跟在她的不远处静静地站着，眼神却是一瞬也没有离开过她。
多么温柔美丽的画卷，多么可爱的人儿——
我看着看着，眼睛湿润了。
原来，当初的我们就是这样的，可为何如今我通过旁观者的角度才得以明白这一切。
可一阵感慨过后，我又清醒了过来。
我也拥有过如此美丽的记忆，可这又怎么样呢？那个白衣翩翩的男子终究不是我的选择，他曾经给予了我爱意，给予了我美丽的成长篇章，可他并非那个可以陪我走到最后的人。
我们一生中会遇到的人数不胜数，他恰好只是早早就在我的记忆里占据了一席之地而已，并不能说明他就会是我最后的选择。而我也相信，重要的人，真正对的人，往往是在最后才登场。
比如，远在北戚的，正等着我消息的净鹄。
我坐在石头上呆望着远山，并没有留意到苏瑗正朝我走来，直到她在我的身侧叫我：“姐姐”的时候，我才发觉她的存在。
她给我编织了一个花手环，甚是缤纷美丽，可惜她编得有些大了，我戴在腕间很松，手一垂就掉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夸赞道：“真好看，苏月……瑗的手真巧。”
她羞涩地一笑，“我可以到姐姐耳边说一句话吗？”
抛开心头的嫉妒心理后，我发觉这个女孩确实很可爱乖巧，我点头，允许了。
她靠近我的时候，我嗅到她身上带有一种香甜的气息，不是成年女子惯用的幽香，而是一种甜美可人的瓜果香，她的吐息也是极令人耳根酥软的：“姐姐才是这里最漂亮的。”
我轻轻地给她理着碎发，温声道：“苏瑗，一定要珍惜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认真地服侍你师父，好好习武，不要令他失望，也不要让他……伤心。”
女孩有些奇怪我为什么会说这么一番话，她的眼神表露出了她的情绪，但她并没有开口问我，只是乖乖地点了点头，然后留给我一个笑容。
她转过了身，又像一只动人的精灵一般奔向了夕阳下的花海，奔向了那个白色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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