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既道出了自己的师傅隐姓埋名,不想叫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号,也表明了自己不想再提这件事。
倒是将墨御尘下一句话的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他向来是个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人,此时轻笑了一下,倒也不在细问了。
远处一阵踏风声传来,倒是李疆拎着那个一身黑衣的刺客回来了。刺客被一截绳索捆的严严实实,丢在了脚下。
“主子,他什么都不说,方才想要服毒自尽被我给拦下来了。不过他臂膀上带着恭王府的刺青,想来许是恭王府的人。”李疆说道。
墨御尘闻言,提着剑挑开了男子的衣袍,果真见他臂膀上刺着一副半张虎面纹。
封建帝制时代,皇子离开皇宫开门立府之后,都会有与身份相匹配的印绶和纹饰。元向晚虽说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综合了原主的部分记忆和自己的知识储备,此时也能想出其中的因由了。
她看着那块青黑色的刺青,突然好奇的开口道:“刺青需要几日才能定型?”
上一次在山洞之中元向晚救了墨御尘,李疆到底对她心有感念,此时下意识的说道:“刺青后三日不可沾水,至于几日结痂,还要看个人差异。”
话音刚落,便见墨御尘的眸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李疆心道不好,连忙单膝跪下:“主子,属下多言。”
对于他们这种动不动就要跪下求死,说错一句话都要自己领罚的封建主仆制度,元向晚虽然心中不喜,但也不想过多插嘴。
她只是一脸天真的点了点头:“唔,原来也不用多少时间,那说不定是最近新刺的呢?”
墨御尘目光缓缓的转到元向晚的身上,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便听元向晚轻描淡写的又补了一句:“毕竟聪明人都不会将‘我是坏人’四个字写在自己的脑门儿上。”
面具后,男人缓缓的勾起唇角轻笑了一下。
他自然也不会相信这几名刺客便是恭王府的人,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恭王不至于傻到派亲卫出来刺杀。
想必,是有人借刀杀人啊。
元向晚不等男人开口,便先行弯身福了一礼:“今日小女子家遭贼,好在没丢了什么东西。最近九亭镇不大太平,两位公子路过可要小心一些。”
“你很聪明,我喜欢聪明人。”墨御尘手上提着的剑归入鞘中,一边走出这间院子一边对元向晚说道:“小姑娘,我们以后或许还会再见面的。”
元向晚倒也不怕他,此时竟然还挥了挥手。
“我是个医者,应该没有人会想天天见到医者的,公子还是和我日后不见才好。”声音落下,墨御尘主仆二人已经走远了。
月色宁静,村子里更是静的可怕。
听到脚步声渐远,元向晚才大着胆子走出了院子,向外看了看。
地上横七竖八的全都是尸体,鲜血缓缓的渗入地下,散发出刺鼻的血腥味。她顿时倒抽了一口气,向后靠在了院墙上。
她到底是来自于和谐社会,虽然在医院实习临床医学的时候也曾见过尸体,可何时见过这么多身首异处的尸体?
这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元向晚缓了好一阵,才算是找回了声音,跑到了元向霖的房间里看了看。
元向霖正闭着眼睛熟睡着,似乎丝毫没有被院子里的说话声惊醒。元向晚将人翻转过来,一眼便看到弟弟后颈上的一块淤青,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那个带着面具的绿眸男人,竟然将阿霖给打晕了!
也幸好是被打晕了,否则说不定现在已经没命在了。
院子里的尸体不能不收拾,否则明天一早村子里的村民晨起务农的时候,怕是全都要被吓坏了,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可这么多的尸首……
就在元向晚心中担忧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道身影再一次落在了她的院子里。李疆的剑配在腰侧,两只手一左一右的拎起两个气息奄奄的人,回了个头:“不好意思,主子让我回来拿东西。”
说完,便跃上院墙走了。
本就是土坯拓的院墙并不结实,三个人的重量落在上面,竟将元家的院墙踩塌了近二尺。
而李疆连头都没回一下,再一次踩着月色消失了。
元向晚:“……”
她将元向霖安置好,关上了他房间的门,又来到井口前绞水将地上的血渍冲了个干净。做完这一切,她又提着水桶将外面的地上清理了一番,实在冲不尽的鲜血便撒一些草木灰掩盖。
如是,直到天色蒙蒙亮,元向晚才回到房间里将自己的身子重重的砸在床上。
经历过了这一遭,想必就算是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元向晚也再不想吃毛血旺了。
也是直到了这一刻,元向晚才算是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命比草贱。
说来,那绿眸男子和随从看上去不像是寻常人,又怎会特意来搭救她和元向霖?
说是为报上一次的救命之恩?就连元向晚自己都不相信!若说有大人物来刺杀她和阿霖的话,最有可能的便是身在京城之中的长公主。
可她和阿霖一个是半大的孩子,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算是随便派来一个山野村夫的成年男子,也能轻而易举的要了他们两个的性命,何至于派来这么多的杀手?
大材小用不说,派来的杀手越多暴露的可能性便越大,长公主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如是,那就只可能是有一个缘故。
两拨杀手混杂在了一起,另一波杀手想要对付的目标正是绿眸男子。他为了保险,也顺手收拾掉了前来刺杀自己和元向霖的刺客。
这是什么特别的缘分!
上一次在山洞之中撞见人重伤垂死,这一次便又巧合的赶上了两拨刺客的截杀……
直到这一刻,元向晚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自己方才是真的从鬼门关的门口走过一遭。
她坐起身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唤醒了元向霖,二人一起去镇子上赶工上课。
坐诊一上午,元向晚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困倦。
昨日闹了大半宿,今日还会有精神在才怪!她径自打水浸了把脸醒神,刚走出来便看到黄培盛拦在门前,不少人堵在门口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
“怎么了?”元向晚走上前去问道。
黄培盛正是说的口干舌燥的时候,此时见元向晚来了,赶紧将她往前一推:“你们和她说吧,这就是前几天新来的那位神医,有事找她。就连我师傅都说人留不住了,你们还痴心妄想着什么?赶紧准备寿材得了!”
“不得无礼。”李怀仁连忙斥了黄培盛一句,又对众人道:“接连发热三天,就算是大罗神仙下来也保不住了,你们还是回去吧。”
黄培盛到底年少,改不了恃才傲物的毛病,对前来医治的病人也不算客气。不像是李怀仁,经年下来早已经磨平了棱角,待谁都有三分和气。
元向晚上前一步,揭开担架上那人半张脸上的纱布,也是倒抽了一口气。
他的半张脸都是焦黄的脓血,散发出阵阵恶臭,此时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元向晚顺势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烧的烫手。
粗略估计,怕是足有四十度。
“我这可怜的孩子,刚刚讨了新媳妇,怎么就平白遭了这样的横祸?大夫,求求您舅舅我儿子吧,我再不敢质疑您的医术了,求求你了……”
元向晚粗略估计,这伤痕应该已经形成一周有余,看上去是被什么不干净的利器刺入眼眶所致。若是及时治疗,最多只是损失一只眼睛。可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就算是性命保不保得住都难说。
而且听这妇人的话……想来不是送来第一次了。
元向晚并未轻举妄动,而是走进里面问了问李怀仁:“李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是东巷刘大少家的奴仆,前几日刘大少家修缮新房,这人一脚没有踩稳从梯子上掉了下来,眼眶中嵌入了一根木头楔子。”
李怀仁说道:“八天前送来的时候老夫就曾说过,若是想要保住性命,就只能舍掉一只眼睛,可是他们怎么都不听,还非要留住那只眼睛,随便找了个空口说大话的江湖郎中买了点儿药用上,也没见什么效果。现在人不行了,倒是给送来了……晚了!”
说这话的时候,李怀仁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幸灾乐祸之情,亦有悲痛之色。
济世堂是九亭镇最好的医馆,元向晚不用细想都能猜出来,当时江湖郎中说自己能保住此人眼睛的时候,李怀仁是怎么劝慰的。
可劝慰不成反得了奚落,现如今又将人送回来哭求,李怀仁没将人打出去已经算是他医者仁心不同人计较了。
古时候医馆这种地方最讲求的便是声名,若是将人治死了,日后生意都会受到影响。
李怀仁已经这么大的年纪了,心里忐忑为了声名不肯接诊也是有情可原的。
更何况这个年代没有消炎药和破伤风针,如此伤势可不就是救不了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