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再次陷入迷糊状态的锐寒在二十分钟后感受到手机在手里的震动,她颤抖的按了接听键,无力的把手机放在耳边。
前一刻,他挂掉她电话的冰寒还未回暖。
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你再调过头时我便会无动于衷。
这曾是她的脾气。
而现在,她躺在这个单人垫的边缘,除了心寒,还有无助的绝望。她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这突如其来又忽然逝去的生命,不知道怎样诉说那些干涸了的泪水和心里的窟窿,不知道要怎样向自己的家人交待,甚至不知道要怎样度过这接下来的生活。此刻,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开口。
沉默是她唯一的倾诉和所有的胆量。
但她没有想到电话的那头竟然也是沉默的,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呼吸。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没睡醒,所以寂静无声,可是如此的反常,又让她心生不安。
她张开那干裂的嘴唇和干涩的喉咙,刚想唤一句“雨笙”。就听见了他清晰的称呼,这一声“锐寒”说明他是清醒着的,并且比她要清醒的多。
可是气氛也就此凝固。
他说:锐寒,我们……我们就这样吧,你照顾好自己。
没错,那是莫雨笙的声音,即使他就说了一遍,可是这句话在她耳畔回放了至少三遍。
此刻她的心脏就像停止跳动了一般,就像在深海中,再一秒就要淹没呼吸。她的手机“咚”的一声滑落到了地上,然后就变成了挂断,返回到了主界面。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犹豫。
锐寒闭上了眼睛,蜷缩在一起,就像未出世的婴儿在母体里的样子,自主获取着所有的安慰。
本以为干涸的泪水又不知不觉的涌了出来,眼睛的疼痛让她唤回了直觉,再这样流泪她会失明的。
我们就这样吧。就哪样?就这样不再,还是就这样断了关系。
神经单元一旦恢复了功能,她腹部和子宫撕裂式的疼痛就让她如同上了绞架,一阵一阵的虚汗浸湿了她全部的衣服,她面如土灰,心如死灰。这体无完肤的疼痛让她不再去想,更不再去念。
再去想他为什么会说出这话,已毫无意义。再去念过往的所有的美好,也无法挽回什么。
锐寒只想再逃回梦里,如果不能再醒来,但愿能被一个善良的人发现。
***
“砰”“嚓”“哐”锐寒住的房子里好几声响动,但这都没能使她睁开眼睛,她都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当一个人心灰意冷时,真的是什么都不会害怕。她想就算是坏人进来了也好,自己的样子别吓到他们就好。
这个人的脚步声,在客厅里转了转,然后挨着房屋的推门看。
最终她毫无准备推开这扇门时,看到有一个人毫无声响的躺在地上,头发凌乱的耷拉在地面上时,她“啊”惊呼了一声后,立马后退。
看着躺着的女人毫无动静,她小心翼翼开了灯,试探着走到锐寒身边。她蹲下身来,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深陷的眼圈,干裂的嘴唇,额头的虚汗,湿透的衣服,她轻轻摇了摇她的身子,发现依旧没有反应,她着急的使劲摇了摇她的胳膊。“你还好么?你怎么了?你醒醒呀!”
她灵机一动掐按住锐寒的人中穴位,这好像让锐寒有所直觉,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看到她动了,欣喜的说,“你醒醒,醒醒,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是冷锐寒么?我是你的室友季蔷。”
朦胧中,锐寒看到了一个人在她面前,她本能的说了一个字,“水。”
季蔷立刻冲到客厅,找到了一个杯子,把她所剩的矿泉水倒给了她。
锐寒想撑坐起来喝水,却毫无力气。季蔷只好一首垫着她头,一手拿着杯子放到她嘴边让她一点点抿着水,先让她润湿嘴唇,舒服一些。
“你怎么了?生病了么?”季蔷刚到美国就遇到了这般景象,让她不知所措。不过幸好她们在中国时,就在网上相互过,还通过电话。所以一切不至于那么陌生。
锐寒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低沉地摇了摇头,“我刚堕胎。”
谁也没想到她会这么毫无预兆更毫无防备的说出了这四个字。
季蔷拿着水的手明显的颤抖了一下,这个消息突如其来让她措手不及。
她努力镇定着,把水放在了一边,然后装的毫无波澜的说,“那你再躺会,我出去买些东西。”
冷锐寒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的要让彼此难堪,她不是在寻求安慰,也不是要找人倾诉,她只是倔强的想把最疼痛的伤口,撕裂了展示给众人,或许听到嘲讽她心里会更痛快。她要兜住这个世界的脏水,她要变的褴褛不堪,她要用她的,她的切肤之痛,去刺伤一个曾经很爱她的男人,她不知道什么还能伤害他,除了让她自己伤痕累累。
她有想过,莫雨笙,如果我死了,你会后悔么?
可是她还是醒过来了。
***
一个半小时后,锐寒被季蔷死拉硬拽搀扶着走到客厅的餐桌。锐寒坐在餐桌前时,以为是圣母撒下的最后的晚餐。那晶莹剔透的炖鸡汤,软软糯糯的大米粥,青嫩可口的白灼生菜,还有一块香喷喷的牛排。
她做梦都没想到她醒来后会有这么温暖的晚餐。她拿起汤匙,喝了一口鸡汤,还想喝第二口,然后就喝了一整碗。胃暖了之后,喝了半碗米粥。席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静的只有餐具碰撞的清脆声。
终于,锐寒开口了。“我一直以为我是快死了,所以一点都没有力气。现在看来,我只是饿的没有力气,并没有什么不治之症。”这样的冷幽默,虽然很冷,但打破了她们之间的静默,明显,锐寒的精神好了很多。
“你刚才的样子真是吓死我了,现在好点了么?到底怎么回事啊?”季蔷终于敢出声了,而这一出声就收不住了。
锐寒这才细细的看过面前这个女孩,她留着过耳的齐发,脑袋顶上有个小歪辫儿,还漂染了好几绺艳粉色的头发,她画着最潮流的一字横眉,大大的眼睛,嫁接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本人比照片上要生动很多。看样子一定不是个安静的姑娘,所以锐寒想,刚才那段沉默或许真是难为她了呢。
“谢谢你。”这真的是锐寒此刻最想说的话,谢谢有一个人能在这时给她温暖,哪怕只是一碗热汤,就能照亮了她重生的世界。
“别客气别客气,你没事就好!”她活泼的本性越来越显露,“你有什么苦你就和我说说,我要能给你出气我就给你出气,不能帮你出气我就帮你撒气。”
锐寒被她特别认真的样子逗笑了,都是北方姑娘,果然属性里自带爽快。但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不信任我啊,咱俩都是住一间房子里的密友,人都说心事能到朋友,今儿我这个朋友你得交定了。”季蔷一改之前见面的慌张,吃饭时的安静,现在算是本性暴露,性格直爽,好打抱不平,还要硬交朋友。
锐寒也没想到只是第一次见面的人,竟这么有趣,她很喜欢这个直来直往叫季蔷的女孩儿。“我不是不信任你,不信任你,怎么能毫不眨眼地吃你给我做的饭。”冷锐寒的这种冷式幽默真的需要周围人慢慢适应呢。
但恰好季蔷好像能一下子就读懂,她翻了个白眼,做了个特别搞笑的鬼脸,锐寒“扑哧”就乐了。
“你为什么要把孩子做掉啊?”她好奇的问。
“我说我堕胎了你就信啊。”锐寒酒足饭饱后真的有了精神,都有心情开玩笑了。
“不是产妇喝什么那么贵的乌鸡汤,吐出来~”季蔷的回应注定了将和锐寒成为不可分割的知己密友,很少有人在第一次见面时会用这样奇怪而特别的方式相互关心呢。这让她们后来回忆起来美国生活,总是念念不忘呢。
“你不是才比我早来两天么?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们在国内的时候就知道了彼此到达的时间。
锐寒其实也无从解释,如果她知道怎么就发生了这一连串的灾难,她或许早就可以按下暂停键。“听医生说,我大概已经怀孕一个月了,可我自己根本不知道。恶心了以为是中暑,还瞎吃了一些治肠胃的药,来了之后又东奔西跑的忙活,昨天下午就腹部疼痛晕倒在了我们学校里。”锐寒回忆起来上一个月她不止一次感觉难受和恶心,上一次取完签证,她恶心以为是天热,上一次她和雨桐喝完酒,她吐了以为是喝多了,上一次雨笙送她去机场,她胃不舒服以为是车开太快了,上一次她忙完收拾屋子,她早起呕吐以为是自己累的吃坏了东西。可是这一切都太后知后觉了。
“孩子的爸爸知道是谁么?”季蔷问出这话时,就觉得有点失言,但她也不在意,嘿嘿笑了两声。
锐寒被她这么一说一闹,心情缓解了很多,无奈的看着她的脑袋,最后还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只有那一个选择,不是么?应该就是那一天,她们六周年纪念日的那一天,在那家奢华的酒店里,她被他的柔情迷惑,她忘了她应该守得坚持,那一刻她只想宣告她是他的唯一。
季蔷看到她点头,又问了一句,“那这事儿你跟孩子他爸爸说了吗?”
锐寒那双眼睛又变的暗淡无光,她苦笑地摇了摇头,又强颜起欢笑,打起精神让一切都像是叙述别人的故事那般轻松,“我想跟他说的时候,他先跟我说了分手,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我靠!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这个渣男叫什么名字?老娘我非得人肉他。”她说的特别义愤填膺,仿佛受伤的人是她一样。
不知道哪段往事又触及了她的柔软,锐寒又一次红了眼眶,眼睛已经肿的不成样子。锐寒想,二十多年没流过的泪水全都在两天内补偿了,再流最后一次泪,把再二十年的泪水一起流尽。
饭后,季蔷陪着锐寒一起收拾东西,她整理完衣物,便看到箱子的角落还躺着他给她带的火锅调料,她拿起那些,愣了一下,她想到那天晚上他买给她这些东西时说的温暖的话,一点都不像是以前的莫雨笙,现在回忆起来真的像是许久都不会再见面的嘱托。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季蔷看到锐寒拿着那个东西一直在愣神。
“哦,没什么,一些没用的调料,你喜欢用她做菜么?”她说着递给了季蔷。
季蔷打开后,看到是底料,一副高傲的态度佯装着,“我厨艺水平可高超了,从来不用这些遮瑕品。”
“呵,那就扔了吧。”
“扔了,干嘛扔了?”季蔷只是说她不需要,但并没想就如此浪费。但是看到她那失神的表情,揣测道:“这是他送给你的?”
锐寒没有出声。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突然和你说分手?你都没想过去问一个理由么?”
锐寒也有想过,除了这一年当中他们变的更加平淡,遇到的矛盾也有升级,但每一次也都算和平解决,和好如初了。雨笙对她好么?有时候依旧很好。和以前比呢,无法比较。毕竟他进入的是复杂的社会,他需要工作和应酬。所以他变了么?变了,但不确定变没变心。
“谁知道呢,可能是早就预谋好的吧。”锐寒用打趣的方式让自己释怀,“其实,他如果想找我,他可以找到我的,他想解释给我听,他一直都有机会的,但如果他不想这么做,我去找他又有何用?”的确,自从那一通电话过后,他再没有任何消息……
锐寒也捧着电话想过,就等你24小时,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24小时,变成3天,三天之内,你给我一个理由,我都会接受和原谅。她也刷过他的状态寻找蛛丝马迹,一切都和平常无异,只是她平常的生活里再没有他。
伤心到最后,她会笑,莫雨笙,你看我多了解你。我虽然没猜中开头,但我猜中了结尾。你但凡说出来的话,就不必再期待你会收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