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惊呼
但我也知道,她一定不会跟我说的,因此也不问她。
雪越下越大,落在我穿着的紫章色织锦衣袖上,瞬间便被身上的氤氲热气蒸化,我伸出带有护甲的食指,拂了拂衣袖上的水珠,怅然道:“走吧,我们回去吧。”
云秀与雨轩连忙上前来一左一右的扶着我,一步步向景泰宫走去。
刚回到景泰宫,后妃们便陆续的前来,我端坐在上首,看着她们微微屈膝向我问安,神情间带着不甘不愿,不由得冷笑在心底。
如果昨夜郝湘东没有丢下我,她们或许还有点忌惮我,然而事实到底不如人意,郝湘东昨夜不仅没让我留宿承欢殿,今日又为了岚儿罢了早朝,这消息传到后宫,于我是多么大的讽刺。
不多时,后宫妃嫔到得也差不多了,只有徐凌舞两姐妹迟迟未到,我目光清冷的掠过那两个空缺的位置,自然清楚她们缘何不到。
又等了许久,妃嫔们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还不见徐家姐妹到来,我把玩着景泰蓝镶玉护甲,凉声道:“云秀,差人去瞧瞧,忆妃与凌贵嫔是不是迷路了?”
我话音刚落,已有人扑哧笑出声,定晴望去,却是宁容华,“贵妃姐姐最会说笑了,景泰宫与昭阳宫相邻,忆妃姐姐与贵嫔姐姐再不识路,也总该记得昭阳宫怎么走吧。”
我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宁容华仍旧平坦的小腹上,后宫一直没传来宁容华怀平的消息,让我不禁怀疑那日她与我所说的话是虚假的。
“容华妹妹倒是心直口快,那么依你之见,忆妃与凌贵妃是故意来迟了?”
想要引我去找徐家姐妹麻烦,我也没那么笨,至少在徐凌舞有所动作前,我绝对会忍耐住。
宁容华面色一僵,缓缓垂下头去,咕哝道:“嫔妾不敢。”
安华夫人一直静静的坐在我右手边的首位上,低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扫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落在殿外。
殿外大雪纷飞,晶莹的雪花像三月里翩翩飞落的梨花,零零落落的飘洒了一地,云秀急色匆匆的奔进大殿,见我盯着她,她连忙敛了敛神色,快步走到我面前。
“娘娘,凌贵嫔在来景泰宫的路上,不慎从鸾轿里摔出来……”
我正端着茶杯小口喝着茶,听到云秀的话,惊得失手打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泼溅到我手,一阵泠泠生疼。
可我已徐不了检查手伤,大步向殿外走去,边走边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可有摔着哪里?”
大殿内的嫔妃见我急步往外走,都站起来跟着我向外走,云秀连忙禀道:“来回禀的宫女只说凌贵嫔一个劲的喊疼,已经去请了太医,此时怕已到柔福宫了,娘娘当心脚下,雪大路滑,小心摔着了。”
此时我哪里还徐得上自已会不会摔着,倘若徐凌舞的胎儿出了什么事,那都是我的贲任,我连忙道:“你让人去把凌贵嫔摔倒的现场给封住,不许任何人动那里的任何东西,等我去看了凌贵嫔再说。”
徐凌舞,你够狠,竟然真敢拿自已腹中胎儿来与我叫板。好啊,我倒要看看,失去了孩子是你痛苦还是我痛苦。
云秀得了令立即差人去办,雨轩在旁搀扶着我,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柔福宫行去。
刚到佳仪殿外,耳畔便响起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回眸望去,只见明黄的华盖下,郝湘东缓步走了过来,他身边立着的赫然便是岚贲人,只是此时她以黑色轻纱覆面,给人一种神秘感。
后妃们连忙向郝湘东请安,我亦向郝湘东福了福身,他声音暗沉的道:“爱妃们平身吧。”
他的双目清亮炯炯,眸中常年积累的忧郁像湖上氤氲的雾气被风吹散了般,再瞧不见丝毫。我心底微伤,果然岚儿才是能治愈他的良药。
他的目光不经意的掠过我,却未曾停顿,转眸深情的凝向身畔的徘衣女子,伸手牵住她的手,柔情似水的逍:“走吧,我们进去吧。”
绯衣女子面颊微红,嗔怒的扫了他一眼,清冷的道:“湘东,大家都看着呢。”
郝湘东却不容她多说,搂着她越过我们向殿内走去。
我怔怔的瞧着他们从身边走过,努力将心底那抹黯然压回去,身后掠来几道幸灾乐祸的目光,我也只做未感觉到,站起来跟着他们走进大殿。
殿内很安静,我们进去时,吴太医刚好从寝殿内退出来,大冷的天,他额上已布满冷汗,见到郝湘东前来,连忙向郝湘东请了安。
郝湘东往寝殿内扫了一眼,才叫了起,暖声道:“吴太医,凌贵嫔腹中胎儿怎么样了?”
吴太医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低声禀道:“回禀皇上,贵嫔娘娘只是受了些惊吓,臣已开了压惊的药方,服用几天便好了。”
众人闻言,都悄悄的吁了口气,当然也有人很失望,她们都巴不得凌贵嫔落胎,只可惜只是虚惊一场。
郝湘东绕过吴太医向寝殿走去,刚进殿内,徐清风已快步上前来向郝湘东请安,郝湘东看都未看她一眼,径直向躺在床上的徐凌舞走去。
走得近了,才发现徐凌舞脸色苍白,脸畔犹挂着泪珠,见郝湘东前来,泪掉得更凶了,凄凄艾艾的唤了一声“皇上”,便泣不成声。
郝湘东侧头瞅了一眼岚儿,慢慢松开她的手,似乎极为不舍,可终究是坐到徐凌舞身畔,将她搂进怀里,“怎么那么不小心,来人,把抬轿子的内侍拖下去杖毙。”
立即便有人应声退下,我连忙走上前来,急声道:“皇上,请容臣妾说几句话。”
郝骆睨了我一眼,神色带着一丝不耐烦,但却应允了,我清了清嗓音道:“皇上,贵嫔妹妹会摔倒,都是臣妾思虑不周,下这么大的雪,应该免了她去景泰宫请安,皇上若要责罚,便罚臣妾一人吧。”
郝湘东目光定定的落在我身上,微掀了掀唇,“贵妃如此有担当,倒是让朕小瞧了,既然贵妃想要一力承担,那便罚贵妃闭门三日,以思其过。”
骤然抬起头来,我凄楚的看着郝湘东,怎么也想不到,人在一夜之间能改变这么多。
会为内侍说情,我是仗着郝湘东对我的那点怜惜,想着他一定不地责罚干我,可是到底是我太天真了,岚儿刚刚归来,他便迫不及待的想将我这个替身踢开。
心底一片悲凉,阿湘东,难道之前你对我宠爱真的都是假的么?
他不忍的撇过头去,握着徐凌舞的手,小声安慰着她,徐凌舞低垂了眸,一派温顺的样子,而只有在众人不曾察觉时,向我投来一抹得意的目光。
我陡然闭紧双眸,将眸中不断涌上的痛楚掩回心底,再伤心,我也不愿让他瞧出来,更不愿意让徐家姐妹看笑话。
“谢皇上,那么臣妾告退了。”朝郝湘东行了告退礼,我缓缓退出佳仪殿,殿外寒风狂舞,和着雪花打在我脸上,钻心似的疼。
然而纵使再疼,也疼不过那颗受伤的心。
陈公公瞧我出来,连忙走上前来,看着我几度欲言又止,我强撑着笑,打趣道:“公公有什么话便说吧,我还有什么是经受不起的?”
陈公公叹息一声,又望了眼殿内,才向我附耳道:“娘娘不要难过,皇上这么做都是有苦衷的。”
我涩涩一笑,幽幽道:“公公无须哄我,皇上如今寻得旧爱,自然是不把我放在心上的。”
陈公公面露急色,嚅动着唇,却终是没再说仟么,只道:“娘娘今后便能明白皇上的苦心,此时多说无益。”
摇了摇头,我撑着雨轩的手腕,缓步向那冰天雪地走去,今天的一切比之昨夜更让我受打击。
当初他执意封我为皇贵妃,便是不想让我被后宫的妃嫔轻瞧.可是不过短短几日功夫,他已经忘了对我的怜惜,当众责罚我。
难道他不明白,有他的宠爱,我在后宫才能安然无恙的走下去?
不,他比谁都明白,只是现在他一心扑在与岚儿重逢的喜悦上,已经徐不上我了。
我与雨轩还未走出柔福宫,身后便传来一道清冷优雅的声音,“皇贵妃娘娘请留步。”
我浑身一僵,来人是谁我自然是知道的,然而我却没有停下脚步,依然向前走着。
耳畔有风声刮过,岚儿已站在我前面挡住我的去路,我冷冷的瞅着她,寒声道:“姑娘请自重。”
她凝着我的脸,目光中掠过丝丝悲悯,她低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的出现……”
我骤然凌厉的打断她的话,“姑娘为何跟我说对不起,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说到底我只不过是个可怜的替身。”
不知为何,看见她我心里便升起一股莫名的心酸,心酸但不憎恨。
“羽儿!”她低唤一声,却是我所不熟悉的名字,然而她的目光却一直凝在我脸上,由此可见,她是在唤我。
我睨着她,她的神情带着几许悲怆,双眸中泪光闪闪,“我……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来破坏你的幸福的……”
“可是你已经破坏了,就不要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雨轩,我们走。”气愤的打断她的话,我转身就走。
雨轩怔怔的看着她,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我厉喝一声,“雨轩。”她才回过神来,急急的跟上来。
我瞧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快步向柔福宫外走去。
不知不觉走到太明湖畔,湖上的残荷早已被宫人们清理干净,此时一眼望去,碧波无垠,雪花簇簇落入湖中,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耳畔传来低缓悦耳的琴声,我撑眸望去,只见漫天雪花中,一名白衣男子正安然坐在湖心亭中,对湖抚琴。
心里缓缓一动,昨夜我并没有瞧清那名白衣琴师的长相,只是下意识便觉得那是乐意,此时偶然相遇,心底倒有些想看清他是何人。
心中如此想着,脚下步伐已向湖心亭移去,雨轩在旁小声道:“娘娘,您如今是后妃,单独与旁的男子相见,恐有不妥。”
拧眉看着她,心中本觉得不妥,可让她这一说,我仿佛心生逆骨般,就非要上前去瞧瞧,往前走的步伐越加坚定。
雨轩见劝阻不了我,也只得跟上前来,寒风吹拂着我紫色的襦裙,仿佛绽开一朵朵紫色的花朵。
白衣琴师背对着我们,弹奏的却是《春江花月夜》,那样轻快的节奏与这漫天飞舞的雪花竟奇异的融会在一起,让人即使在冰天雪地里,也感觉到春意融融的暖意。
我站在阶梯下,久久不曾抬步拾阶而上,直到一曲完毕,我才回过神来,向雨轩使了个眼色,转身便想往来时路走去。
前世已成空,就算他是乐意又能改变什么?不过是徒惹心烦罢了。
“娘娘既然来了,为何不多驻足一会儿?”清朗的男声在耳畔响起,我的心陡然一震,是他,果然是他。
平静的回过身去,他已然站起来,丰神俊朗,白衣胜雪,一头银丝衬着白衣更是雪亮。此时我才留意到他一头青丝已然成白发,瞳孔倏然紧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何会满头白发?
“草民见过贵妃娘娘。”乐意淡漠的向我行了礼,风吹起他满头银丝,徒添了几许萧瑟。
我的心仍震动着,低垂了眸掩住满眼将安溢出的震惊,亦淡漠道:“平身吧,是本宫扰了公子的雅兴,雨轩,我们走吧。”
乐意上前一步,目光不避不闪的凝着我,他的目光不复以往的清冷,反而有一抹喜悦不断溢出,他阻止道:“娘娘可有兴趣听草民弹奏一曲?”
回眸睨着他,见他期盼的样子,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举步走到石凳旁坐下,“公子盛情相邀,本宫若走了,不免有些不近人情,公子想弹奏什么本宫洗耳恭听。”
乐意缓缓一笑,转身撩袍坐回七弦琴旁,调试了一下音节,便弹奏起来。
倾耳聆听,却是《》,哀凄的琴声索绕在耳畔,悲凉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那时他说过,他永不会为别人弹奏《》,然而此时,他却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弹奏。
心底升起一股烦躁感来,我磨挲着护甲上尖细的指甲,指甲划过指尖,泠泠生疼,此时琴音已进入第三回,琴音更是哀婉动人,我却听不下去,感觉灵魂与**似平要生生撕裂开一般。
陡然站了起来,我还未迈开步伐离去,已听得“挣”一声琴弦断裂之色,紧接着是“噗”一声,我回眸望去,只见乐意一口鲜血直喷向廊柱,脸色迅速憔悴下去,可既便如此,他的眼暗却益发的灼亮起来。
“乐意!”下意识惊呼一声,我刚要急步走过去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身旁已有一道身影比我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