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来张家人还是皮囊好,不论是张丰唯还是张丰斌,再怎么憔悴了好好打理一番,再以气势压人,旁人就难免看不到他们的衰样,以致于连张丰唯都被骗了过去,以为小斌也不过是太忙了有点瘦。
东区竞标除了顾氏集团外就没有别的冷门,钱家、张家郝然在列,另外两家正好也是他们派系里各占一个的联盟家族,魔都的世家不来争抢,其他地方就不够看了,但因为顾氏集团与张家签了个核电站项目,一下就显得实力更强,于是各种看不见的硝烟闹得更加厉害了。
竞标结束,两派人各自气势凛然走了,张丰斌为首请大伙儿一起吃饭,程程作为东区项目组负责人必须作陪,只是他没想到短短时日不见,张丰斌整个人变得更冷漠也更瘦削,如非必要绝不开口,比那千年寒冰还冻人,真是个让人不放心的家伙,心底暗恨又没办法。
家里有,有未出世的儿子,新婚燕尔,怎的这人没一点软化的温情?别说程程闹不懂,就是那些熟识的人也觉得纳闷,有了陆式支持,又与顾氏签了合作,正该春风得意的时候啊,这张家二少反倒像人人都欠了他几亿不还似地寒着脸。
张丰斌在开席前说了几句话,就让大家各自吃饭,旁人一看也没人愿意自讨没趣索性丢开他谈论起来。
来人谁不是有身份的人呢,程程应酬了一番之后,也就不得不陪着新贵唐沐风聊天,毕竟唐沐风才从国外回来对这些人不熟悉,程程还得把人都给他提点一下,帝都水深,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撞了别人的忌讳。
两人多番交流,彼此间还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唐沐风更是笑得比狐狸还摇曳,有丁泽在后头支持,关于秘闻只有知道得更多,可就因为张丰斌那隐晦的针刺一样的眼神戳着自己,唐沐风就更愿意倾听程程的介绍,表现得很是活跃。
两人一个温和淳朴,一个是男生女相贵气十足,凑一块怎么看都很赏心悦目,只是这模样落到有心人眼里,就恨不得挥了刀子消灭掉其中一个才好。
酒席到了下半夜才散场,张丰斌不小心喝多了,程程实在担忧得很,和唐沐风匆忙告别还是回转到张丰斌身旁照顾,只是看着又是喝醉的人,不由想起去年那场荒唐事,身体呼呼发热起来,赶紧又退开半步,把人扶到外面通知张瑞来接人。
“喝醉了?程总,要不你一起上车吧,这要是半夜闹起来要去你的住处,谁也止不住啊。”张瑞一早被打发走了的,没想到又被程程的电话追来,就知道坏事了。
程程和张瑞见面机会也少了,自从换了职务张瑞还顺口换了称呼,好在两人多年相处倒是没什么变化,听他这么说就记起张丰斌的坏习惯,但现在是不可能的。
“不用,他都结婚了,哪里还会半夜往外跑,回去后记得给他灌点醒酒汤,缓一缓就会醒过来的。”程程也不多说,甚至不肯多抱一会儿,上次那么绝情狠厉的对话成了心结,不想弄到最后反目成仇,程程正要想着法子抽身。
哪怕知道是自欺欺人,也好过妒忌成仇要好。
张瑞急得一头汗,拉着车门看到程程小心把张丰斌放平固定住,又知道这也是个执拗的主儿,自己的话怕是说了也没用,只好叹着气把总裁带走了。
后视镜里程程直立的身影慢慢变小,转个弯看不到了。
后座的呼吸忽轻忽重,过了一刻钟,张瑞神经都绷紧了,就听到一声叹息,简直要让他跳起来,赶忙压了慌乱专心开车。
“回公寓。”张丰斌说道,伸手揉了几下眉心,在这无人处也不肯让自己的虚弱郁气发散开,如一尊黑塔似地坐了起来。
张瑞得令赶忙方向盘一转,还好没开那么快冲回张家别墅区,只是对老大的心思更加猜不透了。
没几天又是产检日,张瑞奉命把陆舒曼送去检查,顺便安排她与扮成医生的绍辉见面,回来路上陆舒曼提出想见见张丰斌,张瑞没敢拦着,打电话请示后把人带回市区的公寓等着张丰斌过来。
陆舒曼的身体有点显怀了,腰身整整粗了一圈,裤子和衣服是彻底换成宽松的休闲款式,随着孩子存在时间变长,陆舒曼对于自己的选择不后悔,但也多了更多细腻的心思,母爱泛滥起来,裹挟着深沉的愧疚,于是鼓起勇气想要和张丰斌好好谈一谈。
“有什么事情?”张丰斌看不出喜怒,一身全黑的正装让他凭空涨了不少年岁般,估计外界早就忘记这也不过就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而已。
陆舒曼噙着笑微微一点头,放下手中的饮料,轻声说:“我有事想和你好好谈一谈,有关于我们儿子以后的事情。”
这个理由足够光明正大,张丰斌坐到她对面,等她继续往下说,没表现出任何的诧异和好奇心,似乎这世界真没有什么可以令他闻之色变的。
陆舒曼真庆幸自己的妈妈有先见之明,早早逃开陆海博的束缚,虽然遗憾妈妈过世太早,可看看陆家的子侄,张家那些旁系人的嘴脸,她就不后悔自己为了逃开陆海博的选择,只是可怜了自己这个未出世的儿子。
看她沉浸在思绪中,张丰斌也不催促,陆海博这个人对外人足够阴狠,但对这个女儿看上去还行,起码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协助张丰斌上位,短短几个月收服张家不少产业,张老爷子不知是睁只眼闭只眼还是真的放权,对于自己的老手下们一个个退休一言不发。
挂着夫妻名义的两人见面时间少之又少,哪怕是回大宅的时候,借着安胎的名义他们也是分房睡觉,张振军夫妇把孙子看得比儿子还重,毕竟孙子可是陆家的纽带,儿子明显态度不好了,就不由打起孙子的主意来,因此也默认他们分房,时不时对儿媳妇嘘寒问暖,充分体现自己的关怀之情。
张丰斌对这一切都漠然以对,只要不烦到他这里来,只要父母不做出格的举动,他就不会做任何部署,只是上回为了陆舒曼与程程吵了一架,之后张丰斌就有点沉不住气,不想迁怒谁,干脆不回大宅避着这些有血缘关系却无亲情的人们。
“哎,你还是这个样子,要不是我怀着你的儿子,只怕也是不敢和你这样对坐着。”陆舒曼回神过来,轻轻一笑,语气带着点狡黠和戏谑,“丰斌,我要说的都是为了我儿子,不管你愿意听也好不愿意听也好,都听我说完,怎样?”
“你说。”张丰斌惜字如金。
陆舒曼摇摇头,她其实也是旁观者清,说:“我建议你还是和你那个程程敞开心扉谈清楚,不然我怕这事会弄巧成拙。哎,别急啊,你这样放冷气吓到你儿子的哦。”后怕似地拍拍胸口,陆舒曼往后面缩了下,张丰斌那一下陡然凌厉的气势实在是骇人,也只有程程那样的男人才能受得住吧。
“说清楚,谁到你面前嚼舌根了?”张丰斌这回终于多说了几个字,心头一沉,怕是除了父母不会再有别人了。
“没有什么人敢说闲话,只是你看看你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年轻人,死气沉沉的说是五六十岁的人都不为过,那个程程我看也差不多,整天虽然摆着副老好人的模样,可我也没见他真心笑过一次。”没理会因为这句话导致张丰斌脸色更黑,陆舒曼一副豁出去的模样,为了儿子美好的童年,她可是鼓起很大勇气的。
“我的意思是我们这样骗着他,你就不怕他真的死心啊,再说了,这时候不培养他和我儿子的感情,就凭你以后我儿子估计也就是个小老头,这样可不行啊,当初说好了最少你们两个要分一个亲自教育我儿子的,相比之下我还是更愿意选程程来抚养。”爱屋及乌,陆舒曼可是紧紧抓住这一点的,每一次她都会仔细地审视程程,越是了解反而越觉得这两个人在作茧自缚,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明明都在意得不得了还各自瞒着,也不怕哪天谁丢了命就成了一生的遗憾。
“实话实说,我还真有点看不上你这点。不管什么目的不都是为了你们两个在一起,可是你看浪费了一年又一年的时间,哪怕以后几十年补回来,这么多时间不也是浪费了?何况,你也见过我的情况,意外随时随地存在,万一哪一天,同样的情况……”
“不会的!我绝对不允许!”
“凭什么?你怎么能保证不会出意外?他又不知道有人针对他,更不会防着你的家人……”
张丰斌霍然站起,神情阴鹫逼问:“你都知道什么?”
陆舒曼一愣,苦涩一笑,说:“你坐回去。我只是有天晚上无意中听到你爸妈谈话,真的不是故意的,半夜偶尔会很不舒服我不想吵到人就自己去弄喝的。没想到你爸妈也够狠心的,和我那个独裁老头有得一比……”
张丰斌脸色阴晴不定,一阵青一阵白转换着,好一会儿才消化掉事实,脸上的表情终于逼出一丝痛苦,紧缩的瞳孔带着深沉的黑暗翻滚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还好吧。”陆舒曼吓住了,她也是提心吊胆好长时间才鼓起勇气来的,在那个家里只觉得阴森森的要不是知道有孩子在肯定不会出事,她还真是不敢住呢。
“没事。他们还说了其他什么?有新的计划?”张丰斌的痛苦转瞬即逝,不过心底却无法平静下来,如果父母再来一次,再来一次自己难道还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吗?
“没有没有……”陆舒曼赶紧摆手,恍如实质的阴寒比那个家还恐怖,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这一步了,“他们就是说了几句当年怎么没弄死程程,留到现在爬到自己头上去了,还说过几个月等你给了项目,要想办法把程程赶出东区。”
张丰斌低沉地笑声传出,充满了诡异,这就是他的父母,为了利益可以使出任何手段的父母啊。
陆舒曼遍体生寒,却也感同身受,只因为她自己也是完全一样的机遇,只能说老天爷作怪,还能让她遇到张丰斌,给彼此都留了一条不算退路的退路,人生谁都需要妥协一些什么,是非对错哪里是一句话说得清楚呢。
“别让你爱的人再受苦了,瞒着他并不是好事情。你看我和绍辉,也是聚少离多,可我们知道未来是有希望的,现在再多的苦再多的痛熬一熬就过去了,也知道要小心点保护自己,不为自己为了对方也要保护好自己,只要两人同心,这点苦难算什么呢。可是你们这样一个瞒着一个,难保哪天出事了就不后悔浪费时间吗?我看程程也不是没能力的人,他现在说不定在想办法抽身呢!”陆舒曼下了一剂重药,一棍子把张丰斌打懵了。
抽身?!怎么可能给他机会抽身,张丰斌浑身都是熊熊怒火,都说陷入爱情的男人智商是直线下跌的,以前他还可以冷静分析,一步步按照计划走,稍有偏差就会分开距离冷静,但想想他们现在的情况,别说朋友了,就连工作伙伴都谈不上,程程与唐沐风把酒言笑的情景一下冲入脑中,轰然炸开了封锁已久的情感,一下就把理智冲得点滴不剩。
“他们好像提起这事情还很得意,说是一下就让你转了性子这会儿还联姻了陆家……你想,这孩子出世以后,我一走,他们会不会联想到什么?到时候别说程程,我儿子都会有危险吧?”
……
该说的都说了,张丰斌几乎要暴走般踱着步子走来走去,在陆舒曼眼中看去这反倒更像个活人,显而易见的悲恸、受伤以及怒火冲天,但不管怎样总比什么都掩埋在冰山脸下要好吧,陆舒曼被张瑞送回去时,只期望张丰斌能醒转过来,但心头也是惊悚的,刚才一瞬间她分明感受到张丰斌的杀意,对自己的杀意,知道太多内.幕的自己那一刻真的实在太危险了,好在只是刹那间张丰斌就清醒过来。
一阵后怕,陆舒曼恨不得早早脱离这漩涡,想着以后晚上还是不要踏出房门半步的好,这一家子人都太了,浑然忘记她儿子也是这家人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