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下午,张丰唯才刚与妈妈购物回来,都没来得及坐下歇一歇,就被老爷子的副官请到了大书房,而背后是张妈妈深深的注视。
与唯唯再次对坐,他们好像自从去年把唯唯调派出去后,就难得有亲昵的时候,老爷子不知是否身体不适,脾性变得很厉害。
“唯唯,小斌先你一步结婚,年内就要有孩子了,你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爷爷看你在魔都那边过得挺不错,多参加点宴会,看中哪家女孩和爷爷说,一定办得比小斌的排场大……”老爷子憧憬着说,只盼着重孙也是这个模样才好,真想再看看妻子酷似的孩童时的脸蛋儿,绝口不提张家面临的威胁。
张丰唯一下炸了毛,立刻反驳道:“爷爷,你答应过我我去魔都做点正经事情,你就五年后放我自由!”
“是啊,爷爷没有拦着你。你想做什么爷爷阻拦过了?”老爷子老神在在反问。
被噎了一下,张丰唯马上反应这是个陷阱,不满地瞪了老爷子,“不对,自由当然也包括婚姻自由了!爷爷你不能逼我,你不是说过永远不逼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吗?”
看着那副戒备的小模样儿,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瞬不瞬注视着自己,老爷子看到这双眼就很是缅怀,如此单纯如此透彻的空长了大人模样实则内里还是个半大小子的孙子,真是很合乎老爷子的心意。他以前没能保护妻子,让妻子卷入到一个又一个是非圈,一起携手度过张家最难的时刻,这回终于如愿保护了与妻子酷似的孙子,就好像终于圆了心底的那点愧疚,但到底自己护不住孙子一辈子,老爷子的心情非常矛盾。
“爷爷不逼你,放松放松,真是的,唯唯连爷爷也不相信了?”老爷子一脸落寞,张丰唯顿时讪讪地笑了,却不知老爷子心底早乐开了,两人彼此谁都有糊涂的时候,这次看来是张丰唯糊涂了。
“只是爷爷老了,想早点看到你成家,养个重孙给我带带,小斌接了商业这边,小赟也不错你爸带得很好我也不管了,就是你我还放心不下,我就是走了也不安心,你奶奶交代过要给你最好的……”
“爷爷!”张丰唯眼眶顿时发红,老爷子的身体确实一年不如一年,早年他们这辈人亏空太厉害,老了怎么休养总也难以补起来,一旦出现衰弱就是很快的事情,老爷子这么一说张丰唯感觉像要剜开心脏似地抽疼,“爷爷你别说这种话,你会活得很久的,马上就有重孙带了,小斌的孩子今年就出生了。”
老爷子一看把孙子吓住了,也不好再提这个话题,更不能说小斌的孩子是小斌的孩子,唯唯的孩子是唯唯的孩子,感情放进去不同,结果怎么会一样呢,这话却是不能当着唯唯的面说,老爷子只好反过来劝了孙子几句,才转了话题。
“唯唯,张家的公司,我准备今年开始放手给小斌。”老爷子虽说对唯唯有信心,还是想要看看他的反应如何。老爷子当然也知道这孩子娇纵没错,但心地到底是好的,娇纵没有建树也是特意惯出来的,孩子小的时候总以为是对他好,到了现在却又不确定了。
成家立业,哪个男人不是有担当的梦想,老爷子身体越是不好,就越是犹疑起来,再看到张丰唯在魔都进步飞快,就生怕孩子的心也变大了,不是不愿意给而是舍不得他承受太多。
原本该如其他子孙一样雄鹰展翅的唯唯,就因为舍不得他再受苦而取消他一切权益,到底是对是错?老爷子最近频繁想起这个问题,一边对唯唯在魔都的作为骄傲,一边还是忐忑不安。
张丰唯从今天的话题就猜出来了,上前给老爷子斟了热茶,清澈透亮的双眸了然地望着老人,蓦地出手扯了几下那雪白的胡子,只把老爷子闹得没了那股担忧的严肃神情,才说:“好啦爷爷,你就放心去做,小斌做事你安心我也安心,又不缺我吃穿,钱多了我也用不完,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老人家现在才来担忧是不是太迟了点?”
被孙子一阵抢白,老爷子也觉得自己是小题大做了,估计还是被这次事件闹的,“没大没小的,赶紧放开爷爷的胡子,再扯就掉光了。那要不订婚后你就回魔都,我顺便差几个助手和导师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能找到人教,再说把人从这边借过去也没必要,小斌这里需要人。”张丰唯一口回绝老爷子的提议,比起他在魔都折腾的那个小公司,张家这一大摊子才真是要人命的累人。
“那好吧,有什么需要的可一定记得给爷爷说,小斌他自己也会请人的,你不用为他考虑。你在外面学点东西也好,要是有人欺负你了就给我电话,我给你出气。”
老爷子的话本身就充满矛盾,既想让唯唯多少学到点什么,不至于自己过世后吃亏,可又担心现在就受人欺负不知道反抗,真是愁肠百结啊。
一个好好的年,愣是被一堆事情冲得乱七八糟,张振军几乎就是父凭子贵,而他妻子就是母凭子贵,两人一样干劲十足充当起张家接待的主事人,凭着那个肚子里的孩子的爷爷身份,不仅在张家拉拢了好大一批人,在陆家也找到不少盟友,忙得每日不着家,整日从早到晚都陪着不同身份的客人。
就在这样混乱的局势里,迎来了元宵节。
家族聚会上张振军夫妇俨然是一家之主的派头,在餐桌上也不冷嘲热讽了,看张丰唯的目光终于平淡下来,还带着那么点微妙的幸灾乐祸与扬眉吐气,似乎直到这时候肚子里的心脏才终于落在该呆的地方,而不是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张大少脑子发抽向老爷子要求继承家业。
有老爷子首肯的婚礼,几乎奠定了张丰斌不可动摇的位置,年初还有不少犹疑派这时候也不得不打起精神频频向这一家子恭贺,把个家宴愣是吃成庆功宴一样。
张丰斌脸上依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谁敬酒他都来者不拒,很快就不胜酒力被老爷子差人送回他自己的房间去了,走了小的灌老的,老爷子终于看不下去提前离席,他也无法当面削儿子的脸,再不是也是自己的亲儿子,只好眼不见为净了。
老爷子一走,张丰唯后脚跟着就撤席,只留父母还在那里端坐着,保持着张家老大的体面,反正张丰唯从未在意过自己的形象,谁也奈何不了他,转身后就有不少唏嘘声,弄得好像张大少是落败公鸡似地。
张丰唯不愿意再穿过庭院回主宅,走出院门后无法阻止身后跟着的两个黑衣保镖,只好闷闷地在张家大宅附近散步,他只以为是因为婚礼的关系陡然增加了警卫,但敏感的心还是觉得就几天时间,世界变得不一样了,所有人都变了。
爷爷说着混帐话,老爸老妈望向自己那担忧又期待的眼神,二叔二婶比自己还嚣张的模样,小斌周身越来越低沉的气压一点都不像个新郎官……然后是丁泽,说好了在雅典还呆三天,结果都到了元宵节还没踪影。
张丰唯又看了眼手机,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太娘儿们了,不由自我唾弃了一把,正巧这时候那些个二世祖又拨来电话闹着要玩儿通宵,张丰唯冷冷地一口回绝掉,对方再缠时很无情的用丁泽的话讽刺了几句,没想到对方一个个胆大包天,恼羞成怒差点就和张丰唯在电话里面争吵起来,后来还是谁劝解着直接掐断了电话。
张丰唯知道这下是彻底开罪这个纨绔子弟圈子了,可心底一点也不后悔,但也谈不上高兴,骂着那些人就好像自己骂自己,有啥好高兴的呢。
身后噗噗两声,张丰唯警觉地转身,就看到熟悉的身影放倒了两个保镖,把保镖拖到墙根一丢,也不靠近过来,兀自点燃香烟就那么依靠在墙边望着这里。
得,小爷就是欠了你的!张丰唯恨恨地吐槽,脚步还是不由自主走过去,一把抢过丁泽叼在嘴角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朝丁泽的脸上喷去。
丁泽就这样望着张丰唯,直到张丰唯一口又一口把挑衅的烟圈喷完,才眉毛一挑,说:“我回来了。”
很简单的话语,张丰唯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软软撞击了一下,刚才那种恶少做派的显得非常幼稚,不免尴尬地扯扯嘴角,看了眼陷入昏睡的保镖,说:“他们醒来肯定要汇报给我爷爷的,在张家范围你也敢这么做,真是……”
语气中有种无奈的溺,丁泽闻言简直要翻白眼,拍拍靠着墙带上的灰,正经问道:“我回家了,地址你知道。需要找我给我电话。”
话落人已经走出两步远,张丰唯快速伸手一拉,丁泽避开半步就倏地收住动作,回头望着扯着的衣摆,忍了一下,挑眉询问。
“你说三天就回来的。”张丰唯沿用了“回来”这个词,好像这样说心情挺好的。
“紧急任务。”丁泽思忖了十秒钟,回答道,神情高深莫测看不出真假。
张丰唯点点头,他没有怀疑虽然也不见得多么舒坦,丁泽这人有种傲气,不屑与自己撒谎,看上去和自己说的每句话都很忍耐着性子,这种氛围让人实在喜欢不起来。
“有事?”张丰唯今天沉默的样子看上去有着很淡的忧愁,丁泽不免多看了两眼,这个角落掩饰得很好,只有一面有灯光,映射过来恰巧如一盏妖艳的灯火在张丰唯的眼底深处燃烧跳跃,闪着仿佛少年才有的纯粹的忧虑,丁泽冰冷口气问出的话一下打破这份静谧,他一向就是这么恶劣的态度。
“没有,你走吧。”张丰唯有点累,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香烟叼上,挥挥手赶丁泽走人。他怕再让丁泽这么恶声恶气说话,不用多久就必定会有争吵,但现在并不适合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
丁泽毫不犹豫走了,没几下晃动就消失在路尽头,张丰唯眼睁睁看着都不太相信一个大男人能够做到这种幽灵身手的地步,难怪丁泽来去如风,想必他不能去的地方实在太少了。
一直知道丁泽很强,但每次见到都让张丰唯看到两人之间鸿沟般的距离,让人很无力,排除掉张家的钱势,张丰唯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长,更重要的是他有点迷失方向,小斌要结婚,然后负担起张家的家业,小赟也要接下老爸的班底以保证张家这棵大树不倒,就连一些旁系和国外回来那一脉的同辈人,从军从政从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所有人中,只有自己是无目标的只懂得吃喝玩乐的人,也许再过三五年,即使回来也找不到人玩闹了,每个人都那么忙碌,张丰唯猛然这么一想,就觉得心情烦躁不安。
香烟还没吸完,另一边急匆匆就有一小队人冲过来,神情焦虑,其中一人看到张丰唯后才打了手势,所有人汇集过来,其中一人立刻做出部署,人群分散开如临大敌。
“没事,是我一个朋友与我开玩笑在。不用和爷爷说,这点小事别让他操心。”张丰唯摁灭香烟,和气地对保镖们说。
这些都是老宅的保镖,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谁倒下前按了通讯,又或者在哪里有监控,难怪丁泽一直都站在暗处。
保镖们还是非常尽责又把这片区域加强了守卫,张丰唯默默看着,似乎黑魆魆的夜空如网把人包裹着,空气都稀薄了不少。
小斌明天订婚,侧楼那片张灯结彩璀璨如白昼,有身份的外地来的宾客有不少直接住进了张家,张丰唯最烦这样的应酬,一个个扯着假面具谈笑风生,哪怕在魔都锻炼了几个月,张丰唯多少还有点抵触。
这么傻站着实在无趣,身边又换了四个保镖跟着,张丰唯烦躁得想揍人,刚才真应该好好削一顿丁泽的,打不过也可以出出气,胡乱又走了一下,他还是选择回卧室睡觉去,赶紧过完明天就走吧,带着自己的原班人马到魔都去,这里的浑水他从来就不想趟。
想着爷爷也是这个意思,张丰唯就不得不考虑更多,总觉得欠缺了最重要的一环,从去年爷爷要求自己去魔都开始,就好像一张有预谋的网悄无声息打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非之地啊~~唯唯估计还没适应,错过一次揭开真相的机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