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尚豪缓缓地踱步到南万面前,每走一步,他的探究就多了一分,对上南万那云淡风轻,不可一世的傲慢模样,他也就站定下来,扬声道:“南兄弟,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请坐。”南万指了指沙发,姜尚豪面上的表情看不出一丝波澜,只是心中运算着未知,缓缓坐了下来。南万伸手给他递了一根烟去,姜尚豪倒也不接,声音在空气中安然,“对不起,戒了。”
南万倒也不强逼,收回那根烟,点燃蓝红跳跃的火焰,燃烧那根雪茄,烟雾升腾,遮挡住两人五官的轮廓。曾经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结义兄弟,如今被无形的雾气阻隔,横在他们心中的又是怎样的沟壑。
“这次我过来,我想你也知道我的目的。”姜尚豪也不寒暄,开门见山地道。
“哦?我什么时候知道了这样的事情?”南万嗤笑一声,有力的指尖弹动了烟灰,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格外耀眼。
姜尚豪压低嗓音,眉心处褶皱的痕迹又深了几分,“少打马虎,将雅庭还给我。”
南万哈哈一笑,道:“这你就说得不对了,你自己的女儿丢了,你还要找我来要不成?”他掐灭烟头,挂着一丝深沉的笑容看着姜尚豪。
姜尚豪默了默,半晌才抬起头,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隐匿在这房中的某个人讲,“我知道我有许多对不起她,亏欠她的事情,可是她毕竟是我的女儿,我一直将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如果不是因为我夫人不乐意的缘故,我一定会将她视为我的掌上明珠。”
“尚豪,你现在说这些东西也就没有用了吧,这些话你应该去和你的女儿讲,而不是在这里同我讲。”
“我晓得。”姜尚豪沉了声音,“雅庭,爸爸知道你在这里,也知道你现在不想见到我,没有关系,我会等你想要回家。只要你回来,以后我什么都不会逼迫你了,你喜欢怎么样生活,就怎么样生活。”
南万嘴角边噙着一丝笑意,如果姜尚豪可以早点这样的话,也不会发生现在这一系列的事情,也不会让姜雅庭如此地心灰意冷。一个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庭,竟然只把她当作利益交换的工具,换做是谁,一时间都是无法接受的。
“行了,我没有什么事情了,先回去了,只是请你念在我们结拜一场的份上,替我好好照顾我的女儿。”姜尚豪起了身,将帽子戴上,伸手拍了拍长马褂上的细小灰尘,没有留恋地朝门外走了过去。
身后是南万的声音,“慢走,不送。”
这一年的夏天来得这样早,又过得这样快,转眼间已经到了七月份,气温依旧酷暑难耐。小径前的凤仙花绽放繁盛,那火红的颜色如阳光般绚烂夺目,仿佛是用尽了生命去燃烧那般。风吟幽幽地采摘花瓣,唇边挂着愉快的笑容。
自从回到了程墨苏身边,她的心情别提有多好了。在姜家时,虽然吃穿用度都是上等,但她只能感到来自于姜夫人的那股强大压抑。她捧着采摘的花瓣,兴致冲冲地回了房间,见程墨苏正斜靠在天鹅绒枕上看着一本画集,不由笑了笑。
“小姐,你瞧我采摘的花瓣,今天给你染指甲。”
程墨苏从书本中抽离开自己水色的眸子,放下那本精装镶边的画集,胳膊肘随意一撑,直起身子来,玫瑰色的唇边是一抹清清浅浅的笑意,“我不喜欢染指甲,你自己去染好了。”
“是。”风吟嘻嘻一笑,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听见屋外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音。南家一直很安静,连鸟叫虫鸣都听得分外清晰,这样急切的来访者,倒是让人有些好奇了。
程墨苏还来不及制止,就听得风吟冲了出去,过了三五分钟,见她又折了回来,面上挂着一丝怪异的表情,“小姐,是姜雅庭,她好像快生了。”
程墨苏心中微怔,水色的眸子带着一股清凉的心痛,融入了窗外的那片燥热之中,勾画了缤纷中的黑白,欣喜中的落寞,铺泻而出一片心伤。不管她再如何淡然,姜雅庭在生下孩子的那一刻,就会成为少弈真真正正的妻子和亲人。
她缓缓起了身来,打开窗棂,低不可闻地哼唱起了小时候听过的歌曲,那细微的声音随着风中的香气,飘散入了她的灵魂。她想起了她和少弈的过去,想起了两人的甜蜜与惆怅,爱恨与别离。她抑制住流泪的冲动,只觉得没有悲或喜,只是那最柔软的神经,最隐秘的情绪,被柔柔缓缓地触动着,在她心里漾出一串串的波纹来。
风吟看着她窈窕却柔弱的背影,不由地红了眼眶,她不明白为什么小姐的命运这样多舛,却也赞赏着小姐在乱世中的素雅与宁静。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乱,那痛苦挣扎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着。她蹙了蹙秀美的眉,心知姜雅庭现在肯定格外痛苦着,不由地惊心起来,脚步移动了几下,道:“风吟,我们去看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哦。”风吟不满地嘟囔了一下,随着程墨苏出了门,程墨苏与姜雅庭的房间分别在一条走廊的两端,平日里两人用餐,小憩的时间也是刻意错开了的,导致这几个月同在一个屋檐下也没见上什么面来。
程墨苏走了几步,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停滞住了自己的步伐,又转了身过去,声音淡然又清晰,“那屋外有那样多的人,估计也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我们回去吧。”
“是。”风吟忙点了头,心里这才放下心来,她对姜雅庭是当真没有什么好感的。
还未回到房内,就听那些医生护士慌了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夫人,请你忍着一点。”另一个护士冲了出来,看着在门口等候的南万,道:“南先生,这位夫人大出血,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说呀!”南万怒视着那个慌了神的小护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