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尚豪颤抖地看着手中的报纸,黑白大字,写得一清二楚。
上官少弈联合十人组成了突击队,夜袭了日军在奉省的武器库,将那里炸毁得干干净净。举国上下一片欢腾,上官少弈此举不仅赢了军心,全国的舆论支持也站到了他的身后。
姜雅庭轻呷红茶,秀美的眉间蕴藏着深刻的情绪,他见姜尚豪朝她投来了目光,忙低垂下眉目,嫣然而笑,“爸爸,其实我也觉得奇怪,少弈是怎么知道日本人的武器库在哪里的?”
姜尚豪想也未想,冷哼一声便道:“这还用说吗,定是那南万提供的情报。”他的眸光狠狠一沉,“南万与我是相识多年的结拜兄弟,如今却去帮助那个小卒,真是让我寒心!”
“爸爸,事到如今我还是认为我们应该拉拢上官少弈。”欧式壁炉上上窜着明媚的火焰,将她白皙的容颜染得红若晚霞,艳若桃李。她微扬嘴角,纤细的手指一下下敲打着梅花雕几案,发出阵阵短促的声响。
她看父亲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便又道:“少弈此举大获人心,我们在这个时刻不可能与他对着干,那对我们极度不利。与其这样,为什么不拉拢他呢。而且日军现在又来进犯,爸爸你恐怕也清楚,新北可能都会守不住了,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共同去抵抗日军呢?”
“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浑话?”姜尚豪眯缝着眼睛,看着她。
“这并不是浑话,我们让少弈去抵抗,他必然也十分乐意,还能借此耗损他的兵力,对我们来说何乐不为呢,将日军赶回去后,您再一举拿下少弈,不就行了吗?”
姜尚豪默了片刻,才道:“雅庭,其实我一直想与日军作战,但现在不是时候。这些军阀表面上归顺了我,其实你也知道,他们根本不会听从我的调令。上官临之所以一直在与日军对抗,那也是因为他想要收回奉省,但奉省和其他军阀没有关系,所以那些军阀就隔岸观火。打个比方如果日军今日进犯的是西北,我相信世人眼中的大英雄上官临也不会出兵相救。”
他的话句句在理,姜雅庭看着父亲日益深沉的眼眸和日渐苍白的发端,心中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雅庭,我只想赶紧让这些军阀听从于我,或者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样我才能集中火力去对抗外敌。”他叹了一口气,看着沉沉的暮色,姜雅庭突然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在那片火红的夕阳里沉沦下去,与无边的风景融为一体。
她的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那清澈的茶水映出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也映出她青春的容颜。细细搜寻回忆,少弈最近去了宁天市,那里的公共租界中躲着不少政界精英。毕竟藏匿在租界内不用担心命不保夕,炮火连天。
“爸爸,我想去宁天一趟。”她的唇角慢慢绽放起一个不高不低的笑容,纤长的腿往回收了收,那裙角拖沓在地,铺泻着一片无言。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听着她略低的声音,“我去见少弈,这次绝对会让他与我结婚,以解爸爸你心头的顾虑。”
宁天市的租界人声鼎沸,来往的人群脚步缓慢,神色爽朗。毕竟在这里生活便不会面对到炮火与突变,他们只需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就可以安安静静地过完余生。一幢精致的洋楼出现在街道的尽头,积满了苍穹的白雪哗哗降落,那耀眼的纯白铺泻在大地上,带来了一股冰冷的温度。
屋内巴洛克式的壁炉火焰正旺,上官少弈捧着一本书,享受着难得的悠闲。
那清浅的笑容刻印在他的脑海里,连带着她柔柔的声音也环绕耳边,轻轻地读着书上的文字,笑语漫天。
他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舍地离开幻觉,伸手拉开大门。
“小临,没有事先打招呼,突然拜访,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上官懿汀轻扬红唇,墨苏的离去在她心里已经淡了痕迹,毕竟她亲手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亲人,看惯了生死与别离。现在只盼望着上官少弈能快些恢复过来,不要让她再担心了。
上官少弈的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侧身让她进来,朝她空无一人的身后看了看,道:“朱先生没和你一起来吗?”
“没有。”她轻巧地答着,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冬日并不刺眼的阳光带着一些微凉的温暖,轻轻地洒在她身上,让她安了神。
她看着上官少弈愈发深邃的目光,不由沉了沉心绪,道:“小临,明天我就要和他启程去上海了,这么久了也该回去拜访他的父母了,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知道照顾好自己,天凉了,你记得……”
“行了,我知道。”他生生打断她,伸手拿起面前的飞镖,手腕用劲扔了出去,正中靶心。她看着他这幅样子,知道有些话不该说,却不得不说,“小临,已经过了这么久,墨苏也没有半点消息。我想,那次爆炸中恐怕她就……”
他转过身子看着她,雪亮的目光中透着一丝阴冷,让她也不住一颤。
默了半晌,见他缓和了眸光,她便试着又道:“小临你不要再抱有期待了,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墨苏她当真回不来了,你几时才能相信这个事实呢?”
他顿了顿眸色,其实心里也万分清楚,但他就是不愿意接受。好像只有不接受,便还有一丝希望能见到她一样。
“如今你声望正盛,可是军火却不足,姜家肯定有意拉拢你,他们家身后有别国支持,自然不缺资金。到时得了姜、朱两家的支持,我们上官家必会恢复到当年如日中天之时,甚至会比那时更加鼎盛。”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夹着一根雪茄,那飘散的烟雾回荡在空气之中,连带着他的声音都飘渺了起来,“依你看,我应担如何?”
“姜尚豪心思多疑,酷爱猜忌。如果你不与他联姻,成为他的女婿,恐怕他也不会信任你,更不会将资产以及军权交给你。小临,现在不止是奉省,新北城,热省,察省都快沦陷了,你我都只能躲到宁天租界中来,你就算不为我们家族考虑,你也应当想想这几省无辜的百姓,他们可是时时刻刻在体验着生离死别。你失去墨苏的切身之痛,他们每天都在经历着!”
上官少弈紧了紧瞳孔,修长指间的那半根雪茄被他缓缓掐灭。红木雕纹的桌面上,烙印下一团乌黑的印记。